我上学那会儿,去肯德基吃饭是一件挺时髦的事情。尤其是过圣诞节、情人节的时候,那里似乎一定会是年轻人,学生情侣的首选。那个时候的学生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有钱,去肯德基吃饭就已经是一件有里有面,有情调的事儿了。
有一年情人节,我在肯德基凑热闹,啃着炸鸡,喝着可乐,瞄着周围的年轻人。这个时候,进来了一对跟肯德基的基调极其不协调的年轻男女,应该是一对来自农村的大学生。那一对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怯生生的靠近收银台点餐,我坐在收银台附近能清楚听到他们说话。前面的那个男孩声音很小跟点餐的小妹妹说,我想要一套肯德基。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两个年轻人一定从来没吃过肯德基,也根本不知道肯德基其实不是鸡,多半是他们平常经常听到同学说去吃肯德基,就以为肯德基就是一种名叫肯德的鸡套餐了,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小情侣大概也想用这样特别的一餐来庆祝自己的情人节,所以才会有了给自己点一套肯德“鸡”的要求。
这个时候我看到点餐的肯德基小妹妹一愣,她大概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尴尬。那个时间节点,我猜如果点餐的小妹妹心存一点嘲笑轻蔑的情绪,然后高声告诉对方,这里没有什么肯德鸡,大概就足以毁了这两个鼓足勇气,踏进肯德基店门年轻人的情人节。
显然,我多虑了。那个好看的小妹妹柔声细语指着身后的广告牌一个一个的给这对小情侣讲解套餐,帮他们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的肯德基点餐。后面的时光美好温暖,两个年轻人在角落里卿卿我我的享受着自己的情人节晚餐。多年以后我常常会想,这对年轻人现在何方,如果已成眷属,会不会在每年的情人节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人生第一次的肯德基。大概会在经历过生活的打磨后已经能够自嘲自己当年的尴尬,他们会不会想起那个好看的点餐小妹,想起她用看似不经意的善良温暖化解了自己那时的胆怯和惶恐。
很多时候,那些对你而言可能是挺麻烦、挺尴尬、挺难化解的事情,关心你的人却能挺身而出用最快捷直接的方式帮你应付。我上班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饭局。我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可你在单位就是一个小虾米,跟领导一起出去吃饭,按照所谓惯例和传统,我这样的小虾米应该是主动给领导敬酒,主动替领导挡酒的角色,这对表面人畜无害实际心高气傲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胜任的工作,可是你坐在那里闷头吃好像你比领导还摆谱。而幸运的是,我的领导从来没有让我喝过一杯酒。每次带我出去碰到饭局,老领导总会先说一句,我们这个小同志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就能安安心心闷头吃饭,平平静静认真工作。在岁月静好的梦境里慢慢成长。
等到岁月这把无情刻刀把那所谓的岁月静好一点一点剥离干净的时候,留下来的就只有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可言。扛在肩膀上的似乎就只剩下了责任、义务,生活就好像总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在那样的成人世界的冰寒中,如果能够感受到别人指尖透出的几缕阳光,就往往会觉得分外的温暖。
我每天的晚饭基本都是在固定的档口,买固定的盒饭。三个菜,一份米饭,固定的11.5澳币,固定的两个素菜一个酸菜鱼。有那么一次,我随口跟档口的小妹说,能不能在米饭上给我浇一点酸菜鱼的鱼汤,小妹按照我的要求淋了鱼汤在米饭上。原本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小要求,但是在这以后的每一天,我的米饭上面永远都会被浇上鱼汤。不用我再提要求,不管我多么的来去匆匆,那米饭上的鱼汤从来不会被忘掉。这指尖中透出的阳光,让我这样被冰寒摧磨的中年油腻大叔倍生感慨,倍感温暖。
人生多艰,孔老夫子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眼高于顶总会有一个成就功名大业,名震江湖野心勃发的梦想。等到日子一天天溜走,腰腹间的赘肉和身上扛的压力与日俱增,而那大业,那英雄,那功成名就的梦想却似乎遥不可及越来越远的时候,大概终于就会明白,英雄梦碎,人生下半场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跌宕起伏动人心魄的机会,大概冰寒艰难的现实会陪着你一直走完。在那冰霜刀剑苦相逼的现实中,你能面含微笑张开五指,让你身边同样艰难跋涉的朋友、兄弟、爱人,或者哪怕是陌生人能感受到一份你指尖中流泻的余暖,也就足以算是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