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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报》

“不忘来路———华水学子讲坛”第二期

(2020年11月15日现场访谈摘录)

作者:对话刘慈欣、安少华    
2020-12-31     浏览(150)     (0)

主持人:2020年,是注定非同寻常的一年。首先,想问一下两位学长,就是在年初的疫情期间,特别是在家隔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只能在家,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过了一个加长版的寒假。两位学长在这个时期都分别做了什么呢?有没有哪些新的思考,这些思考跟疫情会有关系吗?会跟现在或今后的创作有关吗?

刘慈欣:疫情对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带来一定的思考,因为按照我们过去的30年,我们往回看,我们过去的30年其实是十分幸运的30年。整个中国还有世界都处于一种太平盛世之中,处于一种很平稳的这种发展、向前发展的这个状况中,但是这30年的平稳发展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幻觉,让我们以为未来也会这么平稳的发展下去。这次疫情首先就提醒我们,不能用这种直线思维来看待未来,历史是曲折的,未来也是曲折的,随时都可能出现这个转折、出现意外,疫情本来它不算是太意外的事情,因为人类历史上多次出现过这种大规模的传染病,那么我们在未来有可能遇到真正的意外,很可能遇到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这种意外。我举个例子吧,比如我是写科幻小说的,写科幻小说,经常提到外星人。一说外星人,人们都认为远离现实啊。其实外星人这个话题十分现实,甚至比疫情还现实,为什么这么说呢?就说疫情到来的时候,你还有一个预警期,它感染的人数毕竟是从小、从少到多对吧。但是外星人不一样,可能一万年、一辈子遇不到也可能,第二天早晨它们就突然出现了。假如说我们设定这个外星飞船的速度大概是光速的1%,这是很合理的,要像这星际之间航行。那么按照人类现在的观测技术,一艘航空母舰那么大的外星飞船,你只有过小行星带以后,你才能观测出它不是一个自然物体,是一个人造物体。而这么快的速度,从小行星带到地球只需要四十个小时,我们的预警时间就四十个小时,这四十个小时,这就是一个很大的意外了。我们的未来还可能会碰到各种各样其他的意外,一些我们难以想象的意外,你比如某项技术,这个突然取得突破;你比如说人工智能,它突然比人聪明了,这也是一个意外。所以说我们不能用直线思维去看待未来,必须用一个更广阔的视角来来看待未来。

主持人:明白了,谢谢大刘学长。少华学长呢?在这个时间,您或者是咱们的救援队都做了什么?

安少华:我所在的地方是在新疆,新疆还多了一次疫情,也就是七月份,我们又封闭了四十天,等于说我们是封闭了两次。我也是一样,就像大家一样都封闭在家里。但是呢,好在就是我们蓝天救援队现在在新疆已经有15支队伍———六百多人。我们这六百多人立刻就投入了到了社区志愿者服务,因为要给居民购买物资、购买药品,要做一些大量的消杀工作等等。

主持人:两位学长有不同专注的领域,一个是科幻的创作、一个是救援的事业。但两位学长又有共同的一个方面,就是在自己热爱的、自己投入的领域里足够的专注,以自己的一个长期的、一个确定性教会了我们如何去应对人生和世界的不确定性。我觉得这是能给我们在校的同学们,他们形成世界观、人生观一个非常有启发的一个重要方面。就像大刘学长在多次的访谈中,包括昨天,其实有谈到说科幻它不仅是一种商业符号、文化符号,它更多的可以作为一种思维方式。那大刘学长就以这一点,面对母校的学弟学妹们,你有什么想聊的吗?

刘慈欣: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科幻是一种可能性的文学,它把未来的各种可能性就那么排列出来,用文学来表现出来,就说那么多的可能性,哪种会成为现实,这个不是科幻小说有能力预测的,但是它排列出的这些可能性,其中有可能会变为现实,因为我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不走的表它一天有两次还会对。所以说,这些可能性有可能会变为现实,更有意思的一点是什么呢?与大家想的相反,就是人们都说科幻小说预测未来,所以科幻小说作家总是把最有可能的可能性写出来。实际上真正创作科幻小说的人,最倾向于把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描写出来。为什么呢?因为科幻小说作家不是为了去预测,而是给读者一个很震撼的故事,如何这种可能性都被大家所熟悉的话,那这个故事它就缺少那种创意,缺少新意,但另外一个更奇怪的事情是什么,就是说,往往是这种极不可能的可能性最后就变为现实了。这个确实是,其实我别的不说,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例证,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因为在本世纪初,同时诞生了三项技术,大概四十年代,一个是航天技术,一个是核能技术,一个就是计算机技术。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诞生的,当时无论是科幻小说家也好,还是研究未来的学者也好,都认为这个航天技术和核能将完全改变我们未来的生活。至于计算机,当时IBM的一个科学家说,全世界有五台计算机就够了,大型计算机,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的就是当时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性。现在计算机、IT、信息技术完全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而航天和核能不能说对我们的生活没有改变,但是它的改变于信息技术对我们生活的改变那就差的很远了。特别是航天,现在处于一种进展特别缓慢的状况,对我们的生活改变并没有太大,所以这就是科幻的一个思维方式。

主持人:人工智能是已经在执行已经输入的一些程序或者运算的法则,但是它不像人一样它可以再结合着人的逻辑,形象思维或者是逻辑思维,再进行创新性的一些思维的探索和改变,以及每一天日积月累的新的积淀与沉淀,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吧?

刘慈欣:至少它现在是这样,但是从长远来看不太好说,因为我们现在最忌讳的是我们的思想不要被人类中心论给禁锢住,我们不要认为有人能做的机器做不了的,真的不一定!

主持人:人类中心论主要是阐述?

刘慈欣:它主要是说,比如说像您刚才说的,我们认为有些东西专属于人类的,比如说我们的感情甚至包括我刚才说的创新能力,机器做不到,但这个可能不一定,但是至少在可见的未来它做不到。而且我们,但是我们要抱着一个开放的心态,它可能有一天就会做到的,比如说人的感情,我们认为机器对世界那种敏感,对世界诗意的感受,它永远比不上人,这就是人类中心论。你想一想很可能人工智能达到一定的程度,它对世界,感受世界的那种优势比我们强得多,它能够看到红外线、看到线紫外线,它能以比我们强千万倍的触觉来触摸这个世界,那个时候它所拥有的感情可能比人要精细得多,高级得多。就是说我们不能以人类中心论来推论这一些东西。关于人工智能还有很恐怖的一点就是我们必须有一个开放的思想准备迎接它。

主持人:大刘学长刚刚他提到围绕着“脚踏实地,仰望星空”,这其实包括您说的以生命拯救生命等等,其实这两位学长都从不同的纬度,不同的方面给我们做过一些理解和阐释,昨天咱们访谈现场少华学长提到的是让大家考虑一下自己的诗和远方,我想问老安学长的这个诗和远方到底是什么?

安少华:诗和远方,我的诗和远方的是这样的,因为我是蒙古族,我的血液里留着成吉思汗的血液,我喜欢大自然,我喜欢自由,这也就是我两次辞职,自己创业也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所以我的诗和远方呢,就是说我从小我那个时候没电视啊,都是听广播,听了好多那个评书,喜欢听评书,像《水浒传》《薛刚反唐》《隋唐演义》等等,我的诗和远方就是要广交天下豪杰,但是你一定要有一个载体,一个方式。所以徒步、爬山、救援刚好适合了我的这个诗和远方,昨天也说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怎么坚持下来那肯定有好多苦啊累啊,那苦和累肯定是有,任何的光鲜背后都是心酸和眼泪,这是毫无疑问的,你别看刘慈欣他在这坐着非常光鲜这么多的粉丝在这儿,你们知道他写三体的时候是咋写的嘛!

主持人:这还真不知道。

安少华:你们真不知道。

主持人:那您给说说。

安少华:就讲一个情景,那个时候他小孩小才几个月,但是那个思路刚好来了,要写《三体》,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这敲着键盘,那个小孩儿晚上呢?他就得要溜达着他才不哭,你一停他就要哭,他(刘慈欣)得一边溜达着一边写着,所以你看着我在这儿坐着也挺光鲜的,哎呀英雄人物这个那个……背后我们吃着苦,我在缅甸那个去救援一个月,雨林里边,最后连吃的都没啦,那得要吃野果,但是你还得要翻过这个雪山过来,我们要回到祖国!

主持人:今天其实还有一些现场的包括所有在校的大学生青年朋友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其实他们处在一个十八九岁,二十岁左右这样一个年纪,其实是对很多的问题都存在着一些困惑和困扰的,所以也想在有一些共性的问题上想听一听两位学长对于他们这些有什么样的一些引导和指引吧,比如说如何看待学习问题,如何看待就业和择业,就是择业观的问题,学习的问题,还有情感感情的问题。

安少华:学习上我就谈我自己的观点,那关于这个学习呢?你如果是对学习特别有兴趣愿意学习,那你就接着学习研究生,博士,博士后接着读,像我们班里有一个就是和我一个宿舍就是属于那样的人,他如果要不学习,他难受,他的最大的乐趣除了学习钻研,人家天生就是为学习而来的。那你就得让人学习,这样的你就下功夫,就是学术有专攻,你兴趣在哪儿,关于学业是这样,关于感情,这个感情得跟着感觉走。

主持人:您昨天那句要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安少华:对,为什么我昨天说在大学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因为它这个东西是这样的,自然规律,春天你就得播种,夏天你就得劳作,秋天才能收获。你们这个年龄就是谈恋爱的年龄,所以要谈一次。还有择业,这个我还是那句话,因为当你们真正毕业以后,走向社会以后,社会可不像你们在学校这么简单,它很复杂,反正就是可能要面临着很多难题,很多困惑,像专业上的,地域上的,还有环境上的很多。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就是你只要你自己足够强大,你干啥都行,如果是自己认为都不行,那你干啥都不行,所以你们现在的主要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尽量使自己强大,多一些经历,年轻不怕失败,闯一闯,对吧!不行了重来。所以说一定要有信心,你干什么有信心,你成功率就高,你如果开始的时候你都犹犹豫豫,就觉得哎呀这个不行吗?那不行吗?这儿没条件吗?那就肯定完,这肯定不行。所以你干什么要有用我的那种话说你要有心劲儿,叫人一看,你就心里非常强大,那人家一看这小伙子,这小姑娘好,一定能成功!一定要有那种心劲儿,要给自己有足够的信心,然后你足够的强大,你多一些经历磨难,只有经历风雨才能见彩虹。

主持人:有一个问题是问到大刘学长的,说您的哪部创作当中是让您花费时间最长的。

刘慈欣:这个肯定就三体这本书,因为它的长度也很长90万字,比我以前写的都长很多,我不是一个高产的作家,所以每本儿书花的时间都很长,而且很多的时候写到一半儿或者甚至快写完就会发生一个对每个作家都是一个噩梦般的一件事,什么事儿呢?就说你突然半夜醒来,对你整个故事就失去信心了,然后这本书就作废了,可能你两三年三四年的时间也就拜拜,过去了就浪费了,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然后你自己对于这本书都没信心,你别指望读者对它有信心。

主持人:就跟刚刚少华学长一样,就是自己的心劲儿就没有了,就觉得自己也会认为不会出好的作品吗?

刘慈欣:是的,因为文学创作,还有科幻创作,是个很特殊的一个行业,就是说很奇怪的一个行业,为什么大学里就没有写作系呢?它因为这个东西捉摸不定,我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有一点就是说,你必须自己有那么一个对你自己的故事充满一种兴奋感,那种震撼感,你才能把这本书写下去,要不然就变成一种折磨了。

主持人:确实是,那您中间有自己放弃过的科幻创意吗?

刘慈欣:放弃是常态,你要真的把这个写出来,反而是个例外呢,就说放弃的很多,大部分的想法都放弃了。

主持人:那您觉得可惜吗?

刘慈欣:没有什么可惜,因为放弃,就因为它这个想法可能根本产生不了一个好的故事,连自己都吸引不了,所以它不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主持人:您有谈过就是需要不断地对人对生活有更深刻的理解,包括对人性,对这个世界的复杂性,我可以这样理解了吗?

刘慈欣:是啊!就是说不管是我们写科幻小说的,还是从事基础科学研究的,可能最根本的精神动力是一种对那种我们外部的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那个世界,那个时空的一种向往一种好奇心吧。

主持人:这有一个问题,是这个昨天现场有一个非常想问的一个同学,他没有来得及问的,说您有作品的一个节选被收录到基础教育阶段七年级的语文的课本啊!那您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刘慈欣:《带上她的眼睛》。

主持人:对《带上她的眼睛》。

刘慈欣:科幻小说能够进入课堂确实是没法想象的,因为进入课本的除了我的作品,还有日本作家星新一的作品,还有阿西莫夫的作品。这在以前确实很难想象的,这说明科幻它作为一种文化吧!它已经开始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了。

主持人:我觉得能进入到基础教育阶段,一方面是得到重视,我觉得对一代人的影响也是不一样的,可能就是让我们从小这种读者的群体就开始培养了起来,有了读者的这个群体可能我们作家的群体也会不断地变大,您认同这个说法吗?

刘慈欣:是的是的!就是说,目前的话在学校,你像我从大一就开始写科幻小说,那个时候科幻小说的读者是十分少的,甚至有很多人他根本没有科幻小说这个概念。而到了今天像我们的社会上,特别是甚至是母校都有这么多科幻小说的读者,这个在当时也是难以想象的,我相信这个中间会产生出很多的这个科幻的作家。但是我觉得如果说一个人想要去写科幻的话,首先做到的就是文学本身方面我们也谈不了什么几句话,首先做到的他必须是那样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是什么呢?就是说,他必须对那些很宏大的很远的很哲学的东西感兴趣,而不是每天沉浸在自己的那种个人的小天地里面。那个可能能写很好的主流文学,现实主义文学,但科幻小说肯定不行。科幻小说有一些很简单的科幻小说,里面就一个人物,两个人物。它的主题仍然很宏大,背景仍然很宏大,在它的背后仍然是全人类共同关心的问题,也是人和宇宙的这种关系的问题。比如我昨天提到过的像《冷酷的方程式》这样的科幻小说,就两个人,很简单,但他探讨的那个问题十分宏大,所以我认为这个是创作科幻小说首先应有的一种精神状态……

(根据视频整理,文字整理:校融媒体中心编辑部学生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