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盛唐著名诗人,王维素有“诗佛”之称。其字摩诘来自《维摩诘经》,王维精通音乐绘画,其诗自然精练、准确传神,形象完美,意境高远。其画淡泊高逸,诗情盎然。故北宋苏东坡在《题蓝田烟雨图》说:“味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
年轻的王维希望能奋发有为,他声言:“所卖非公器,动为苍生谋。”但玄宗后期,李林甫擅权于朝堂,百官噤若寒蝉,王维深感国事不足为,赋诗云:“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自此而后,他居官而隐,着意经营诗画。大多数诗歌空灵淡泊,自成一格,成为唐诗中的精品。正如严羽所云:“羚羊挂角,不可凑泊。”《终南别业》一首,正是如此。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此诗是作者隐居初期所作,亦是其中年诗歌之代表作。天宝年间,王维身历安史之乱的动荡与惊骇,阅尽世间沉浮。又逢结发妻子病故。中年丧偶,情致更为消沉,经长期诵读佛经始得平复。所写之诗,纯如山间溪泉,汩汩而出,潺潺而流,实为人间天籁,看似无心为诗而诗意充盈,是唐诗中不可多得的佳品。
首联直抒胸臆,信笔写来,如话家常。王维到中年,热衷佛理,忘怀世俗扰攘之事,安家于南山之下,静享田园闲趣。闲来与道友裴迪等人诗歌相和,亦是人生快事。人生经历了太多动荡和离乱,才能感受到平静生活之美好。诗人对此有切身体会:平静、平淡的生活,才是生命的真谛。
颔联承前而来,写诗人宁静淡泊的生涯。每有兴动,不必呼朋唤友,华筵高张。孤身一人,乘兴而去,兴尽而返。一如王子猷雪夜访戴逵,率性而为,与世无争。世间万事,既有隆重盛典,也有平淡家居,其轻重浓淡,唯心中自知,何必一一对人道白?
作者漫步徐行,来至水流之源,水尽而路止,似乎是作者人生偃蹇不通之暗喻。但诗人并未像阮籍那有“穷途之痛哭”,而是心平气和:既然眼前无路,何不坐看云起云飞?抬头可见白云飞卷;俯首可思人间得失,精神通达即无阻滞,这才是人生应该收获的感悟。诗人所营造的意境与陶潜遥相响应:“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诗至尾联蓦然一转,笔触从广阔之山水聚焦于山翁和自己。一如中国传统山水画之意境:偌大的山水画面,有青山深杳,流水潺湲;有纤云缥缈,幽径蜿蜒。在画面焦点处寥寥数笔,点染出一两个小小的人物,或者还隐隐露出茅檐一角。作者将笔触聚焦到这两个人物之上:一是诗人,一是林间老叟,彼此志趣相投,各抒己怀,以致忘记各自归家之时间。
全诗并未语及家国大事,亦未抒发壮志雄心,似乎是“可有可无”之作。但正如此前所言,诗歌之风格,有浓有淡,有刚有柔。如子美、放翁、稼轩那般极言忠君爱民之事,固然是世间君子学习之楷模。而王维以宽和纡徐之笔自造平淡之境,无论是为诗作画,均极淡远而别具意境,未尝不是诗歌在现实主义之外的横逸旁枝,亦足以让世人击节叹赏。 (作者系体育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