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厨房回到客厅,滚烫的木炭像傍晚燃起火的云,烧得人眼前一片红,热气充盈着整间房,沸腾的中药水却凉了大半,温热,正适合一饮而尽。
我幼时多病,冬季常伴退烧药与清汤寡水的饭菜,这一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赶在发烧之前患了水痘,西药换成中药,苦味倒不在话下,只是浑身瘙痒难耐,实在无法忍受,白日里总是伸出自己的爪在将它挠破的边缘试探,而那个风车,其实就是爷爷为转移我注意力所做的小玩具。
我将它插在竖口的兜里用蛮力夹住,端起药碗虔诚地喝下一口又一口。
等到夜幕降临,天色阴沉沉的,一场暴风雪难得袭过。昏暗的雪地里突现一道白光,细细的恍若银针,轻悄悄把浓黑的夜刺破一个洞。我举着枯旧偏黄的风车,兴致勃勃地裹上围巾外套,在院子前戏耍这座南方小城千禧年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不想寒气钻进衣角的空隙偷袭,并渐入骨髓,顺着筋骨脉络击垮小孩的三分钟热情。
太冷啦。
太冷啦!
想堆个雪人,脑袋尚未滚成球,就被我一脚踢烂碎在雪地里。手指与脸颊被冻得通红,我大叫着向爷爷跑去,活生生一个被严寒击败至弃甲的逃兵,半晌才意识到风车也掉在了原地。
偷摸回头瞥了一眼又快速转回来,我眼巴巴地望着他,试探性地往前挪了半步。
爷爷朝我喊道:“回去捡起来。”
于是我又忍着眼泪掉头回去,捡起风车,插回口袋里。
“爷爷,我们去踩雪吧。”缩进衣袖里的手指隔着厚厚的布料用力扯了两下他的黑色外套,我仰头笑,“这样就不会那么冷啦。”
爷爷拍了拍我的小脑袋瓜,说,“好。”
至此,脑海中关于过冬的印象,只剩这么几个转瞬即逝的瞬间。于我而言,雪,只是流于表面的美丽。那么多关于雪的游戏,我也只对在雪花平坦覆盖的地面留下的一串又一串干净而明晰的脚印感兴趣。
后来几次心脏再为制作手工风车而跳动时,亦会很快就被家与学校遥远的距离冰封冻住。
——“是下雪了吗?”
——“不是。”
那什么时候再下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