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
11月19日，多云。乌压压的天空带着冬天的沉闷在空气中蔓延，让人不自觉有些压抑，期盼起温暖的阳光。和往常一样，我来到导师门诊，开始一天的工作，平平淡淡，忙忙碌碌，直到郭女士前来复诊。
今天是郭女士鲜胚移植后67天，是她进行胎儿颈项透明层（NT）检查的日子。颈项透明层是指胎儿颈后皮下组织内液体积聚的厚度，厚度若超出参考范围，考虑胎儿先天性异常的可能性较其他略高，一般在妊娠12-14周进行B超检查。
这是郭女士在我们中心的最后一次“考试”，胎儿颈项透明层厚度是0.24cm，虽然偏高，但是仍在正常范围内。导师给郭女士讲解了一下检查结果，建议她定期产检、做无创DNA产前检测，必要时行羊水检查，并恭喜她从我们中心顺利“毕业”，可以前往产科建档，继续后续产科检查，我的心情也随着这个结果变得明朗起来。
“恭喜你呀，从我们这顺利‘毕业’了。”我忍不住跟她交谈起来。“谢谢你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郭女士眼眶有些泛红，一个劲儿地说着，“我能有这个孩子，都是因为有你们啊！”
一番交谈以后，郭女士离开了。她黑发中的几缕银丝在灯光下留下残影，把我的思绪拉回到第一次见她时……
“大夫，你说我这反反复复的5次宫外孕，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叙述完病史以后，郭女士这样问我。
她穿着一件冷灰色的外套，带着早春还未散尽的寒气，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语气温和但有些低沉，眼角的皱纹，鬓边的白发，仿佛都在讲述着主人的曲折和风霜。
我只能告诉她异位妊娠的原因有很多，别的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36岁，结婚10年，5次异位妊娠病史。未避孕未再孕1年。2010-2011年左侧输卵管异位妊娠2次，药物保守治疗后行腹腔镜下左侧输卵管切除术；2012-2015年右侧输卵管异位妊娠2次，药物保守治疗；2019年第5次异位妊娠，行腹腔镜下右侧输卵管切除术。2013 年曾在当地医院做过一次试管婴儿，未孕。
复杂又波折的孕史，起起落落的十年，此时跟她再解释些什么，或者安慰些什么，感觉都是苍白无力的。
和导师的交流过程中，郭女士说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语气平静的让人心疼。初诊结束，郭女士决定在我们生殖中心调理以后试管助孕。
“大夫，能成吗？”出了诊室，郭女士又折回来，不愿打扰已经在与下一位患者交谈的导师，便来问我，“我都不敢有什么希望了。”
她的语气还是柔和而低落，但多多少少带了一些期盼，仿佛层层阴霾下感受到了一丝阳光。她的期盼让我很想安慰安慰她，可是作为一名医学生，我告诉她，结果还未可知，咱们一起努力。
也许是因为她的过去太过复杂，也许是她初诊离开前的那个眼神太过热切，我开始关注郭女士的每一次复诊和病情进展。
根据郭女士的临床表现，辨证为肾虚肝郁，给予补肾疏肝，理气养血的中药。经过近半年的调理，8月底，郭女士进入试管婴儿促排卵方案流程，卵泡反应不错，取卵手术安排也提上日程。9月10日，郭女士夫妇俩走进我们中心六楼手术室，分别取精取卵，最后取卵10枚，形成可用胚胎2枚，当周期激素水平、内膜情况良好，9月13日，郭女士移植了两枚鲜胚。
移植后第8天，血清β-HCG值56.29mIU/ml。
“现在看来势头不错，但是咱们还得看移植15天的血值才能下定论，”导师说，见郭女士还是有些焦虑，导师又补充道，“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咱们走得不错。”听完导师的话，她的心好像也安定了一点，笑着跟导师说，谢谢。
移植后第15天，血β-HCG值2014mIU/ml。
“确定是怀孕了，恭喜你，但是现在B超下还看不到孕囊，咱们得再等等，等B超结果确定在宫内。”导师安慰着郭女士，但她看起来还是有些忐忑。
移植后第20天，血β-HCG值7801mIU/ml，阴道超声下可见孕囊及卵黄囊，显示早孕，符合5孕周。
“暂时尘埃落定，恭喜你，确定是宫内，你是高龄患者，咱们还得积极保胎，中药寿胎丸临床已有较成熟的安胎应用经验，你要遵医嘱服用，密切观察。”郭女士的眼眶红了，“谢谢你，主任，真的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叙述病史时都不曾有过的哽咽，但此时，是苦尽甘来的喜极而泣。
移植后29天，36天，46天……郭女士的血β-HCG值一直在稳步增长，雌二醇和孕酮水平不错，一直未见阴道出血及腹痛，B超胎儿孕周也与移植天数吻合，临床用药也在逐渐减量直至停药。一次一次复诊，仿佛初雪消融，她的语气也不再低沉，每次都有些激动的跟我们讲今天的血值，今天的B超，我的心情也随之慢慢明朗，直到她做完NT，从我们中心“毕业”。
她今天还是穿了那件初见时的灰色外套，但已不是当时的沉寂与迷茫，就像冬日久阴的大地终于迎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带着准妈妈的喜悦，和得偿所愿的满足。
我看了看窗外，天也放晴了。郭女士的10年孕史坎坷波折，起起落落，乌云遍布，寒冷沧桑。但她终于等到了她的阳光，在这个冬天，冬日暖阳虽不灿烂，却别有意义，能够抚平她的伤口，暖至心间。
人生的长河起伏跌宕，无常难料，也许布满阴霾，也许风雪刺骨，但是请不要放弃，你总能等到你的冬日暖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