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无锡终于逃脱了前一阵子的高温,迎来了凉爽的初秋时节。我们也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决定爬一- 爬惠山。惠山虽然不算高,却是无锡人心中的“家山”,在每个山花烂漫的春季,或者霜染红叶的深秋,人们总忘不了扶老携幼登上城西的惠山,踏青郊游,饱览全城美景。对大家来说,这座横卧在城西的山脉,不仅是一处游历之所,更像是一个精神家园。
初秋的风,摇曳着山间的树,带来阵阵凉爽。偶尔会有单车客骑车呼啸而过,耳机里飘来的是激昂豪迈的摇滚乐。远处,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仅有一岁多的小孩,一路欢笑着上山。新生的孩子,对一切充满好奇,一片叶子,一只蚂蚁,一只昆虫。这是他今生第一次爬上这座“家山”,此后的岁月里,他还会爬上多少次呢?在从二茅坪转山间小道拾阶而上的时候,碰见-对七十多岁的无锡夫妇。他们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向上攀爬,走两级台阶,不免要停下来,歇一歇,望着我们这些健步如飞的年轻人,感叹道:“哎! 真是老喽!”是的,随着岁月的推移,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者,这样的踏青重游,又多了一层对人生际遇、家国沧桑的感怀。而惠山呢,却永远是一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模样。
在山腰看见了秦观的墓,仿佛一下子瞥见了惠山幽长的文脉。公元1079年,北宋元丰2年,30岁的词人秦观与44岁的苏轼及众好友同游惠山。几人漫步山间,看苍松翠筱;汲水煮茶,听山涧流泉。本应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然而苏轼和秦观却满腹心事。一年前,秦观第一次参加科举,却以落榜告终。年轻的秦观几近崩溃,他终日游历在江淮吴楚之间,在山光水色中求得安慰。在游历途中,秦观碰见了正要去湖州担任知州的苏轼,后在苏轼的推荐下,一同踏访惠山。苏轼曾多次来过惠山,他曾在五年前,在惠山留下了“独携人间小团圆,来试天下第二泉"之句。然而时隔五年,这次的重游心境已经不复相同。五年来,辗转杭州、密州、徐州一带,宦海沉浮,壮志难酬,苏轼几乎萌生退意,他说,“梦里五年过,觉来两鬓苍....还从世俗去,永与世俗忘”。命运似乎在此留下了暗示。因为仅仅几个月后,苏轼就身陷乌台诗案,险些丢了性命。想到这里,忽然觉出了“惠山”的“伟大”。它在一个特定的时空内,随意收容了两位失意的文人,竟都是北宋文坛的泰山北斗。
一个多小时的艰苦跋涉,终于登上了三茅峰顶。向南眺望,群山依偎间是波波荡漾的太湖。真山真水里,涤荡着一种粗犷的情怀。向东,则是高楼林立的无锡。三四十年前,当最早的正方园人来到这片土地上时,这里还都是低矮的房屋,市中心除了南长区、崇安区、北塘区外,周围广阔的区域内尽是一片绿野平畴。在一批又一批建筑人的不懈努力下,无锡城,已经悄悄扩大了几十倍。
快下山时,瞥见了惠山脚下修葺一新的古镇, 那里有大量的祠堂。旧时无锡,每到清明前后,人们沿着水陆两路,汇聚到惠山脚下,在这里举行家族的祭祀,国家的祭祀以及面向诸神的庙会。对那时候的老百姓来说,惠山,无疑是一座信仰之山。
爬完惠山,终于明白了世世代代无锡人对“家山”的那份感情。登上它,看到家乡的壮丽的山水,触摸到古城幽长的文脉,感知那些遥远的精神信仰,想到一己之身的人生变迁,怎能不生出复杂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