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丙申(1950年5月-1983年8月任党委书记、副团长)
2020年5月,因受新冠病毒疫情影响,川外建校70周年庆典已改至10月举行。居家期间,只要一想起校庆的事,我就会愈加思念起我们川外开创时期的好领导王耀祖、王丙申同志,脑海里就会涌现出这样一组诗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笔者曾是他俩麾下的一名命运多舛之兵。曾前后在他们领导下当过秘书、政治理论课教师和被错划为 “右派分子”。正名之后,当过川外基建办材料组长,党办副主任、主任,党委委员、副院长。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可以说,正是这种经历的铺垫,以及在实际交往过程中的几则细节留下的记忆,让我感受到他俩无意间流露出的品德、性格中的魅力,竟那样鲜明而令人怀念不已!他们是那还活着的人!
(一)
1951年仲春的一天,川外的前身——二高步校俄文训练大队,学员们在上课,机关干部在操场分班操练——枪上肩、枪下肩、枪上膛、枪下膛之类的军事动作。我所在的班,有教育干事、秘书、青年干事和参谋,共10人。过程中,随着教官“枪上膛!”的一声口令就听到“啪”的一声枪响,与此同时又看到有个人扑倒在一丈开外的地上,一动不动!全场都大吃一惊!
只见王耀祖政委急冲冲从场边跑来,边跑边追问:“他妈那巴子,谁走的火?!谁走的火?!”直奔那位倒在地上的人。这才搞清楚,原来就是我所在的这个班排在倒数第二位的青年干事走的火,扑倒在地的就是排在那最后一位的张参谋。张可是个有战场经验的人,紧靠在他耳边的枪一响,他就本能地向右前方蹿扑伏地,毫发未损,但也吓得目瞪口呆。王政委这才走向那位干事训斥道:“枪走火是要死人的!你给我好好检讨,向张参谋赔礼道歉!”
像这种带把子的话,几十年来,我只听到过两次。第二次是1960年初春的一天,位于北碚三花石的川外松林坡教师宿舍楼发生一起火警时(未酿成火灾)。看到这里,读者可能会觉得他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工农干部。其实他是川外开创时期学历最高———南京中央政治大学高材生,带过兵打过仗,是一位抗日时期知识分子工农化的老革命。这件事折射出的正是他那对部下、生命、财产安全勇于担当、关切的品质啊!
1953年5月,川外的前身从西南人民革命大学俄文系进入独立建校——西南俄文专科学校时期。王耀祖任校长、王丙申任副校长。为了培养政治理论课师资,他们把我推荐至北京中国人民大学马列主义研究班的一个分班———马列主义基础班 (一百多名研究生)学习。和我同班的同学,还有从全国各地名校推荐来的研究生。一个学期后,我被选任为学习班长和党分总支宣传委员。两年学习毕业后,回到俄专任教。从此我同老校长接触的时间就多了起来,而且我们俩还都是校篮球队球迷呢。
有一次,校教工男篮同校学生男篮比赛,场面紧张活跃。双方僵持不下时,观众屏息以待,只听得到双方队员来回急速奔跑之声。刹那间,场上出现了打开僵局的一记妙传,或一个投篮命中的场面,场边观众就会情不自禁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和掌声。其中尤以老校长的喝彩声最有特色。
记得,就是在那场比赛中,当教工队闫信(俄文团时期的勤务兵)或李闻(俄文团首届毕业生、教师)一记妙传恰到好处时,老校长就会脱口而出喊出一声:“Allright!”热烈鼓掌!当张殿元(俄文团时期警卫班长)左手接到妙传一转身在3分线外一举右臂单手投篮命中!老校长就会像个小伙子般雀跃而起。一个劲地喝 彩 :“Verygood”、“Verygood!”当然,学生队出现这样的场面,他也会同样兴高采烈地喝彩加油!
这里,再说一件大事中的细节。在1957年开始的“反右运动”中,我心直口快对校党委提过意见,并对老校长不让党员在整风鸣放中发言有过不同看法。在1957年10月上旬中的一天,老校长、党委书记王耀祖,事先没有通知,突然来到教务处办公室,群懿、李俊仁和我正在开教师党支部会议。他径直对我说:“你不要再坚持你那个观点了”“即使你对我那个说法、要求还有不同的看法,你在组织上也要绝对服从!”我虽默然点头接受了这一警告,但已为时已晚,有人会记住我说过的意见和观点的。可不知何故,直到1958年3月,我才被正式公开宣布为一般右派分子,撤销党籍和职务,随下放干部到农村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
后来,在那即将告别学校下乡劳动改造的头一天,我到他家里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向他表示矢志争取重回党内的决心和向他辞行。最后,他对我说了这样三句话:“以后你党籍是会有的,工作是会有的,老婆也是会有的!”
1960年3月,老校长调离了川外,而他那伟岸、坦荡、率真、敢于担当等极赋亲和力的形象却留在了川外。
(二)
现在再说说我同王丙申老书记交往中几则细节:
1951年1月,王丙申夫人金辉、笔者,随同二野军大四总队政治部秘书科长高泽民调至川外前身——二高步校俄文大队。高任大队政治处、教务处主任、副主任,我任教务处秘书,金任组织科干事。
那时的副大队长王丙申同志给我的第一印象:他和高同属 “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的年轻老干部。后来看到他起草的文稿,硬笔字的书法方方正正,似乎一笔不苟,但那一撇一捺笔锋中那一勾一拐中流露出的那潇洒之美却自成一体,被教务处同仁们戏称之为“丙申体”。
就在这一年秋季中的一天,俄文大队举办文艺晚会,师生同乐。当报幕员一宣布:“现在请机关干部舞蹈队给大家献出一场‘红军舞’!”
“咪哨哆瑞咪哆法/咪哨哆瑞咪哆法……”随着手风琴奏出的序曲,当刘本谦、韩韵声、李大蕴……王丙申、高泽民、群懿、李俊仁、侯国庆、任海和笔者等等十好几位女男舞蹈队员,一手叉腰面向台下斜着身子、自豪、欢快地一挥手、一踢腿,有板有眼地出现在观众面前时,原先那礼节性的掌声,一下子变成了雷鸣般掌声,经久不息!
时隔近70年了,似乎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那时的川外人谁会想到王、高二位大队领导和受学员敬重的群干事那不苟言笑的形象之中,还有
着活跃的文艺细胞呢!再说前面提到过的那1958年笔者下乡劳动前夕的事,笔者向老校长辞行之后接着又到了王丙申家里辞行。他家的房门是开着的,我在门外,他正在吟诵着陆游《咏梅》词,直到他吟完那最后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和故!”之后,我才敲了敲那开着的门进去辞行。我检讨了自己的过错,表示自己“一年劳动,两年摘帽,三年重新争取入党”的决心。他听完送我出门时,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是不会折断翅膀的!”这十二个字的一句话,在那以后的二十多年里一直鼓舞着我振翅飞翔,哪怕它狂风暴雨、电闪雷击,我都要奋力振翅,回归自己的“雁群”!回归那远方的“故乡”——理想!
时间来到了 1963年春节期间,再有两个多月我就是个34岁的人了。一天,王书记家的阿姨———胡姨告诉我,王书记让我到他家去一趟。我去了,他在他家厨房接见了我,只有他一个人。他示意我坐在一张餐桌边的凳子上。不一会儿,胡姨摆上了几碟菜、一瓶老白干,两只酒杯,斟上了酒。王书记示意我喝酒,他原来就少言寡语,我则不知所以不好开腔。我们就这样默默对饮着,让我拘束不安起来。他则如同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似的,向我左右摆了摆手和指了指我面前的那碗汤圆,示意我不要不安和放心用膳。
直到餐毕我告退时,他才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在俄语系的表现没有让我们失望。”
这次会晤不久,是否巧合,不得而知。胡姨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小我 11岁的女青年,她原本毕业于泸州化工校,毕业后分配至四川省青白江化工厂工作,1961年贯彻“八字方针”期间被调整压缩回乡务农。从此,我们相识、相爱,直到这一年的8月终成眷属。
我这才感受到老首长那份鼓励和关切着老部下的恻隐之心!而他那种坦然的神态却让我对乐府古诗 《君子行》那句开宗明义之语“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产生了完全相反的看法:其实,那时王书记的神态决然是 “君子坦荡荡,何惧嫌疑间!”
而我那一刻产生的总是担心老书记会因我受到伤害而忐忑不安之心,终于在1967年后所看到的针对老校长王耀祖、老书记王丙申的大字报中没有那次会晤之事才放了下来。而且出乎意外——有一份“揭露王耀祖、王丙申右倾言行”的大字报,还让我解开了何以直到1958年3月才将我定成“右派分子”的谜团——是由于他们二位老首长对我“姑息包庇”之故。
时光之波流淌到2011年4月的一天,川外一任承前启后带领川外跨越式发展的党委书记马新发、校长李克勇专程前往王丙申当时住地海南省海口市祝贺其90大寿,我也受邀同行。在那仅仅一席的寿筵上,我们意外地发现还有一位校友尹大家从成都赶来祝寿。原来,他是为了感恩而来的。缘于他当年报考川外,成绩上等,个人表现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一直优秀,只因家庭出身的原因,按当年政审规定不能录取。身在成都的川外招生组着了难,但也惜才,上报院党委。正是王书记那同意录取的批示改变了尹大家的一生。
时光之波又流淌到去年——2019年9月的一天,程贤光、赵璧、周以行和笔者相约去看望了老书记,相谈甚欢。我们在叙谈中谈到了校庆的事,自然而然就邀约他老人家再过几个月一起参加川外建校70华诞之庆,他都含笑点了点头。最后,他和他夫人金辉同我们一起合影留念。谁会料到,两个多月后的11月30日,他老人家就与世长辞了!
不过,您和王耀祖老校长虽已告别人间,但却是那还活着的人!
而且,你们二位所留下的为人民服务的业绩、为人处世细节中闪现出的 心 灵 之光———高尚的品格、极富亲和力、感染力、吸引力的音容笑貌,不仅灵动鲜亮地活在老几代川外人心中;而且还永远活在川外的校史、四川、重庆的史册以及国家的相关名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