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是成排的枫树,趁着午时的西风摇曳,在水泥地上洒下成片的光影。绕过蜿蜒的佛山街,一直到文化路的中段,暮秋的色彩越来越浓烈,颇有些老旧电影的韵味。都说城市的季节太含蓄,这话不假。想来,也就几个没印象的白日与黄昏吧,绿草成荫就成了黄叶飘零。这一刻,你恰到好处地感受到岁月的温柔与残忍,温柔是它好像一直就在身边,残忍则是留在眉间心上的沧桑了。
你想起了故乡的深秋,那才是秋天该有的样子。痛痛快快的苍凉,从白墙黑瓦的缝隙中渗入,从青石枯井的幽暗里溢出,广袤的天幕下,是枯草遍野与猩红漫山。风不停歇,草和野树晃起来也就没个消停,三道河北边的那片坟地,谁坟头上的柳树已经歪得不成样子,树头的野鸟,时常也还记得飞起来盘旋。这片野坟里埋的是村子的陈年往事和人情冷暖。在苗圃的更北边,那才是家族的墓,你曾想给故乡写篇传记,可到底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无疾而终,但那片碑文却已永久地刻在了你的脑海中。
从大山超市的水泥路进了小院,几棵高大的法桐还没落叶,公寓南的槐树也还是碧青色的。你嘀咕着,时序分明已经到了霜降,你们也太不拿秋当回事儿了。心里又劝解道:霜降过了,转眼就立冬了,你们跟这节气较什么劲呢,该落的落,该黄的就黄了吧。李义山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悄然袭上心头。其实,你倒是更喜欢“残荷”的版本,比“枯荷”的平仄更加工整——每回念及这文字官司,总还是意难平。是啊,秋阴不散,不只是霜降得晚了,连桐树枫叶也多挂了些时日,仿佛多被施舍了半个秋天。立在西风下,你索性就放任了思路游弋,从李商隐想起了令狐楚,从“竹坞无尘水槛清”想到“芙蓉塘外有轻雷”,再到格非“江南三部曲”与花家舍,从花家舍就又回到了故乡。
你看,思想又绕了回来,你一定是想家了吧?可是,故乡的深秋再也没有见到了。你曾为那片土地写过多少的字,做过多少的梦,可到底不也没能留住些什么吗?其实,你比谁都懂,白云苍狗与桑田沧海哪里是什么典故和寓言啊,分明就是你的生活。而人生又何尝不跟这季节一样,未察觉兴衰交替,不知晓温热更迭,到了了,终不过是一声叹息: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作者系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