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怎么解释。
古代的人在表达某些特定概念和意思时,往往有其习惯说法,倘若不明约定俗成的含义,为字面义所约束,就难以确切地加以解释。例如唐朝刘禹锡《陋室铭》:“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对文中的“素琴”,各家注释基本上是众口一词:“没有华丽装饰的琴”,“不加雕绘装饰的琴”。《古文观止译注》释为“弹奏朴素的琴”。这些注释,都是对古代文人的生活习俗和人品不了解而产生的误译。南朝萧统《陶渊明传》说:“渊明不解音律,而蓄无琴弦一张,每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素琴,是无弦琴,所以“无丝竹之乱耳”。
古代有些文人崇尚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而治”。老子曰:“大音希声”。老子的“大音希声”是一个伦理命题,是他的政治观点的反映,是“无为”政治在艺术领域的具体化。王弼解释“大音希声”说:“听之不闻名曰希,不可得而闻之音也。”老子的意思是说,人们不应该去追求那表现为“物”的丝竹管弦之乐,而应该从钟鼓之音中摆脱出来,认识音乐的内在美和价值,看到作为“道”的至善至美的“大音”。老子把“大音”归之于“道”,把“道”归之于“无”,是不是在否定现实的艺术,否定音乐呢?不能这样认为。
《礼记·孔子闲居》:“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老子的意思与《礼记》相近,老子对现实生活的态度表明,他反对人们对声色犬马过度追求,其实质不是探求音乐,他关心的是人,是社会,他所考虑的是音乐艺术的社会作用。艺术的真谛不在于形色皮毛,而在于穷追物理,艺术家的职责不在于显示技巧,而是追求由艺术现象所体现出的规律。《庄子·外物》:“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又《天道》:“可见者,形与色,不足以得彼之情。”国画美学要求的“神似”,诗歌美学的“韵外之致”,园林艺术的“景外之景”,戏剧艺术的“以虚当实”等等就是“大音希声”美学的发展。日本人称书法为“书道”,茶有“茶道”,一杯茶总要“苦一阵子,但不会苦一辈子”,其道深刻。
“大音希声”,代表一种自然的毫不矫揉造作的美学境界和理想。《淮南子·齐俗训》说:“瞽师之放意相物,写神愈物,而形乎弦者,兄不能以喻弟。”瞽师之技出神入化,以致于无法用语言把它传授给兄弟,这未免说的太玄。瞽师之所以不能以喻弟,是因为他并没有刻意追求“技”。他只是随性情所至“放意相物,写神喻物”,自然发挥,以至“形乎弦”的时候,这个技已经达到了“道”的神妙地步,无法向别人言说了。所以艺术的极致就是自然,艺术家的任务就是追求自然之美。庄子“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司空图“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冷然希音”;邵康节“玄酒味方淡,大音声正希”;张彦远“自然者为上品之上”。明朝洪应明《菜根谭》,“茶不求精而壶也不燥,酒不求冽而樽不空;素琴无弦而常调,短笛无腔而自适。纵难超越羲皇,亦可匹俦嵇阮”。茶叶不要求最讲究,只要保证茶壶不干就可;酒不要求最醇美,只要酒杯不空即可;无弦之素琴却能调出令身心愉悦的乐章,短笛不讲音调却能使我心情舒畅;纵然比不上伏羲那样的朴实淡泊,也可以和嵇康阮籍的飘逸洒脱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