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色很慢,也很美,车很慢,路很长,连时光也格外温柔。他年轻,我年幼。每每想起那段时日,美好的画面纷至沓来,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势不可挡地向我袭来。那时的他,满头青丝,抬着他磊落、清明的额和一颗细腻的心。
乡村的早晨,远处薄雾缭绕,眼前却通透明晰。待我醒来时,妈妈在做饭,爸爸则从远山雾里走来,像《西游记》里的神仙从天上走来。我小跑到爸爸身边,拿起一个他的筐里的鸭蛋,还是暖和的,就像爸爸手掌一样。不知是不是因为爸爸一天要“照顾”一大群鸭子,而鸭毛又很暖和的缘故,所以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无比温暖。他抖抖头上的雾水,便帮妈妈打下手,一边“悄悄地”拿筷子夹起炒好的菜往我嘴里塞,自己也吃上几口,有时被妈妈看见了,我们父女俩会被一顿“骂”。那时,我们俩无任何代沟,在清晨里聊得不亦乐乎,忘我地讨论着一些他小时候的生活,那时仿佛空气都是甜的。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的我,总是能得到爸爸更多的爱护。在农忙时节,大人们忙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小孩,可爸爸却一如既往地沉稳,那种沉稳是有底气的、有蓄积的。出门干活儿时,我若执意跟去,他会将我一把抱进背篓里,背着我去田地里。走时还不忘往衣兜里揣上几颗糖果。田垄里,他坚定的身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麻溜地干完了活,再去井边洗一把脸,爸爸整个人更精神了。在他坚实的背上我时常舒心地睡着。
仍记得有一年春天,爸爸给我买了一只风筝。每次他出门,我都会在村口的竹林旁眼巴巴地等待着他出现在河对岸树林的转角处。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手上拿着一个五彩鲜艳的东西。我内心雀跃着,等待着一个神奇的礼物。走近时,爸爸突然将风筝放了起来,是一只猫头鹰,它在空中盘旋着。爸爸把风筝给了我,让我沿着马路跑,我高兴地一路向前冲去,一不留神一头栽进了泥田里。他冲上去将大哭的我抱了起来,回家烧水给我冲洗,洗着洗着,我们都笑了,像贪玩的孩子做了“坏事”一样偷笑着......
院子里的桃树是爸爸种下的,种的时候已经很高了。后来,它结了果,我一直不舍得摘的桃子在一夜之间被别人摘走了,我失落很久。爸爸安慰我说,树第一次结的果子就是要分享给别人吃的,这样以后桃树才会结出更大更甜的桃子。我深深地相信着。
后来,爸爸外出打工了,留下妈妈在家照顾我们兄妹。那时最兴奋的事就是跑去二伯家接爸爸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云南,辗转去了北京,再后来去了广东......终于,妈妈也外出了,我彻底成了留守儿童。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
原来,是我已经长大了。
前几天是爸爸的五十岁生日,我们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是机械运转的声音,听不太清说了些什么,但最后他那句“注意添衣服,这几天有点凉,别感冒了。”却清晰钻入我的耳朵。
长大了,突然变得敏感起来,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但我明白,爸爸还是一样爱着我。
(作者系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8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