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星群隐匿于雾霾而显得愈发辽远，落叶藏匿于行人疲惫的眼。我如一尾游鱼藏匿于白昼的冰下，而又在夜里衔着灯盏向荒谬目的地出发。树木苍白，风声枯竭。
冬日暖阳，好日常在。那日，我去倒垃圾。看见一位老妇人在垃圾堆旁，我便顺手将手里吃不完但还没开封的面包给了她。她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了过去，使劲地握着我的手，嗫嚅着说：“谢谢，谢谢你啊姑娘。”我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的眼睛却被那双手吸引住了。她的手宽阔粗糙，粗糙黝黑，满是老茧,又硬又多。关节肿大分明，指头敦实。手掌的掌纹像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沟槽，还渗了一层总也洗不去的泥色。又像干松树皮，手背是干枯的色泽，黝黑的颜色显示出她所经历的风霜。还好似干裂得不成样子的泥塘底。手上疤痕遍布，还有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又青又紫。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刻记着几十年来的千辛万苦。
猛然回过神来，已走出很远。突然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衣角。我回过头去，是那位老奶奶。她从怀里掏出一杯热腾腾的玉米汁，颤抖着递给我，说：“姑娘，趁热喝吧。你的面包让我想起了我孙女，我好久没见到她了，这杯玉米汁给你，就当是奶奶给孙女的。”我看到眼旁的落日余晖突然浮动起来，像要坠入我的眼眸，尔后才惊觉，只是眼眶氤氲着水汽，织起一层淡薄的朦胧。我也想起了我的奶奶。但更让我泪目的是这位老奶奶。
一个小小的面包，一个无心的举动，却让这位老奶奶记在心上。她的玉米汁可能只是寒冬里的一杯热饮，但对我来说，远远不止。十二月的风很大，街上行人都紧裹衣裳匆匆赶路，梧桐只剩枝桠在瑟瑟发抖，鸟儿已经难觅踪迹，就连流浪猫也蜷成一团躲进了小巷，整个世界仿佛都冷清了下来。喝着这杯冒着热气的玉米汁，就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风和日暖，山河流淌至岁月的末端，日落将荒芜的沙丘缓缓点亮。花满枝桠，柔光微微散落在她的周围。老奶奶的笑像是六月的花朵，一朵一朵散开来，枝枝蔓蔓，芳菲弥漫。她的眼睛里映出蔷薇花的模样，温柔又恬静。和风轻轻吹拂，玉米汁的余热仍在我心中蔓延，如清泉乍流，如崇光满天。傍晚的阳光金黄而辽远，老奶奶身边有层淡淡的光晕，温暖而明亮。
风颤动着，将无数亮片吹得摇摇欲坠，黄叶一点点飘落，空气中已可以呵出白气，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日。荒芜冬季的倦怠和晦涩终会结束，我们终将迈进风光旖旎明亮利落的春季。
冬日里平凡却又闪着微光的温暖时刻，令我怀念。待凛冬离去，雪融草青，相信一定会有新的相逢将温暖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