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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师范大学 - 《山东师大报》

故乡小记

作者:文学院 杨佳    
2020-10-14     浏览(140)     (0)


绕过大半边山脚,在第三棵挂满许愿红绳的老槐树旁停车,便到了藏在山沟里的那个故乡。

一下车,便闻树叶“哗哗”作响,风声扫过耳旁,我不禁缩了缩脖子,与不请自来的秋天打了个招呼。路边两行整齐排列的杨树仍是满面绿光,只是脚底的小草早已着急地穿上了半黄半绿的衣裳,携着露珠,打湿一个个匆匆而过的裤脚。

故乡的清晨总是来得更热闹一些。这里没有高楼大厦,跳上山头的太阳毫不吝惜地绽放着光芒,将温暖投向每一个不肯早起的脸颊。即便你还不肯睁眼,那捂不住的耳朵也会被窗外低头交谈的小鸟吸引了去。它们无意打扰贪睡虫,只是秋色渐浓,总得忙着屯点粮食、搬几次家。蝉声悠扬,婉转起伏,它们抓住夏天的尾巴唱起了最后的歌儿。邻居家的老狗也学着公鸡早起练嗓子,沉沉的喉咙催促着东家起床做饭。叫声往往一呼百应,在街口小巷里此起彼伏,宛如山间汪洋,一波胜过一波。这时,准会有哪位厉害的大娘婶子气呼呼地吆喝:“再叫!再叫不给你吃的了!”我在半梦半醒中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底暗暗嘀咕:“好像小狗能听懂似的。”可偏偏是这充满市井气息的叫骂声、鸡鸣狗叫的嘈杂声,编织了故土的红砖绿瓦,宛如一根风筝线,连接着故乡与我们之间的淡淡情思。

未至晌午,西屋灶口里便“噼里啪啦”传来几声“小曲”,是木柴在翩翩起舞。丝丝缕缕的青烟,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飘向墙外那株金桂。鼻尖那份熟悉而又陌生的烟熏味里藏着说不出的小秘密,定格着幼时的一桩桩糗事。也是在这间屋檐下,不知哪个小鬼把灶底的余灰当作泥,盖起了一座座“魔法城堡”。

家门口的老槐树还有一位常客,每到中午,一只肥肥的松鼠便赶趟似的跑来,它经常趴在树枝上摇头晃脑,不时用小黑爪子挠挠脸颊,像极了泼猴抓耳挠腮的样子。听奶奶说,这棵老槐树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从前闹过旱灾、发过泥石流,都没能把它毁了去。

而我最喜欢故乡的一点,是去园子里走一圈,口袋里就塞满了新鲜果子。随手摘下来的青枣,擦擦灰就往嘴里填,“嘎巴”一声,酸酸甜甜的果汁溢满嘴角,每一口都是在享受。拿着背篓去山坡转一圈,一路走一路吃,到家烧上蒸锅,下面煮玉米,上面蒸地瓜,底下还可以烧个核桃。爷爷去鸡棚拾几个鸡蛋,奶奶把刚摘的豆角炒成小菜,而我蹲在火炉前不停地添木柴。岁月静好,时光不老,陪着最爱的人,吃着最美的饭。老家的一切都是最纯粹的味道。

吃过晚饭,拿一把大大的竹节蒲扇,于老槐树下小憩,听爷爷奶奶讲述峥嵘岁月里的革命往事,红色旗帜照亮共产党前进的路,毛主席的话语教百姓安心安定。唱上一曲《娘子军》,说上一段长征路,神秘而奇幻的夜晚就慢慢来临。

老家的夜总是格外的黑、格外的静。当小贩收起最后一颗白菜,当叫卖声停留在西边,当乌鸦飞过最低的屋檐,夜也无声地到来。没有疾驰而过的卡车、没有追赶地铁的背影,有的只是淡淡的星光和几只扑火的飞蛾。老家的夜隔绝了灯红酒绿,墨线被拉长,感官也随之无限延伸。前方的树,有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喊叫;身后的墙,有一只壁虎在无声地攀爬;窗前的灯,在等待旅途中未归的人;天上的星,照耀着满是泥淖的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晚的梦里有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而我变成了黑色夜空里悄悄闪耀的萤火虫,驻足在奶奶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