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思忆浓。脑海中那一方手帕的影像渐渐鲜活起来,黑白交错的模糊幻化为光与影的交叠。
姥姥离开我们已然12年,时间将很多记忆化作黑白,次第模糊,唯有那一方手帕依然明媚着。它温暖着我的整个童年记忆,寄托着我对姥姥的所有思念。
记忆中,姥姥爱干净,屋子里窗明几净,整齐有序。院子里错落有致地栽种着各色花儿、各类果蔬。一走进小院儿,蝴蝶在牵牛花上翩翩起舞,蜜蜂在丝瓜花上辛勤忙碌,圆圆的西红柿、带着刺儿的嫩黄瓜最是惹人垂涎。我最喜欢北边墙根儿的那架葡萄,翠绿的叶子,圆溜溜的紫葡萄,好像一个个小精灵在欢呼雀跃,又像是一位老者在呢喃低语。活泼的绿色,灵动的紫色,在这遒劲的枝蔓上合奏出一曲动听的童谣。姥姥总是一眼就能看出熟透的葡萄,抬手摘下一串儿,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塞一颗进嘴巴,一口咬下去,往往汁水流得满嘴满手都是。这时,姥姥总是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手帕,轻轻拭去我嘴上手上的葡萄汁,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笑着说:“小馋猫,慢点吃,多着哩。”
姥姥有很多块手帕,轻薄的质地,淡雅的花色,或横纹,或绣花,每一块都带着淡淡的肥皂香。那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一直活跃在心里最隐秘的那个角落。
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小时候常常一个人跑到姥姥家玩。跟胡同里的小伙伴儿跳房子、打枣子,东奔西跑,跑得满头大汗。这时,姥姥就会笑盈盈地走过来,轻轻地用手帕擦去我额头上的汗珠。
那时候,常常在想,姥姥的手帕为什么总是香香的?有一次,我故意弄脏了手帕,对姥姥撒娇道:“哎呀,手帕又脏又臭。”姥姥笑着说:“我们给它洗个澡吧。”说着,姥姥用印花的脸盆端来清水,把手帕浸在里面,从刻着一对瓷鸳鸯的肥皂盒里取出一块圆圆的、滑溜溜的奶白色肥皂,轻柔地揉搓,最后把手帕拧一下,用小夹子夹在晾衣绳上。那一刻,斑斓阳光下的淡淡的肥皂香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姥姥的味道。
姥姥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家境优渥,但是姥姥待人接物却十分谦逊和善。那时,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邻居家经常会来借个米面油盐,每次姥姥都慷慨地给予。少不更事的我不能理解,有几次甚至对来借面的邻居说:“你们都拿走了,我姥姥就没得吃了。”姥姥仍是笑笑,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谁也有个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只要咱比别人多一碗面,就可以匀给他们,帮他们度过这一顿。”正因为此,姥姥在族家院里、邻居街坊中一直很受尊重。
晚年的姥姥身体比较虚弱,邻居街坊都关怀备至。尤其到逢年过节,小院儿里总是熙熙攘攘的。姥姥也疼爱胡同里的孩子们,经常用手帕包几个枣子、无花果送给玩耍的孩童们。
后来,姥姥的身体日渐虚弱,但依然那么爱干净。我选了一块新手帕送给姥姥,米白的底色、浅棕色条纹嵌边,姥姥很是欢喜。一直到最后,姥姥都留着这块手帕。
初秋的日子里,又想起了那块带着淡淡肥皂香的手帕。我知道,那是专属我和姥姥之间的连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