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者，贫也，谓之裎体而无衣，食养而有亏，躬窘而不瞰，知学而勿钦凡四者，亦或言贫之于物、心、志、学矣。
彼之物也，有纩服、墨籍、梗田、饭粟之义。左羊二公，末路交衣，为得一人之生。太原之孙康，新洲之车胤，夜秉而无光。唐之子美，浮萍潦倒，朝扣朱门，暮随马尘，残羹冷炙，日不实腹。洪武之皇，穷牙恶相，尝游于皖北豫南，持钵僧乞，卧居老刹，二三日不得食也。宋文献公，穷冬烈风，假书百里而恐惕忝主。呜呼，诸公皆处之困境矣，然其穷愈甚而名势愈隆，可欸怪哉？嗟乎！乃穷于物而持于恒、发于志是也。彼之谓穷乎？不为穷也。
彼之心也，是以降使于权霸而未膺。五羖姜傒，乃嫁之娉物，苟残卑劣，尤砧板之豚，实不及一铢一珏，然秦穆兴，皆受其知。武义学正，鲁地一丐耳，谣歌髫辫，愉人求赏，设义塾者三，尝跪请勤勉，待及忧卒，万人扶椁，师生痛泣。观二公之贫，由以心高道清而勿贫。所以穷于心方谓穷也。
彼之志也，志向耳。志之不操为穷，纵横捭阖，穷者云矣，志穷于庙堂者，屈子仲尼，放翁稼轩，子安长吉。然隐逸闲琴而操之者，青峰良菊而观之者，是达性本之志者也。转逆其志者，比韦苏州、谢文靖，何欸其穷也？然勿类志之宏渺，忌不合而无志者，实为穷甚，不可教也。志不拥耳，志不操，志不操耳，是谓穷。
彼之学也，乃究理深橛之态，非浮夸记述之姿。古之大儒，无不精思力会，诘责千百，饱卷于腹，捐功自然。然攀踞龙凤，华词丽藻，学以权财，当为不耻，终受以贫业居之。穷者语学，若退之《师说》之语，不过句读杂词，犹比眷慕木桀，而不翔梧桐者，可知伤矣。凫于学而不旨意，辈阶递之，穷者复穷。
所以物穷而心贫者，终年而微櫘尚不得。志穷而学贫者，残生而草莽难为耻。物胜心烬，犹清廷困象，难穷于巾庶贱身之心。志满假学，比司马乱政，自衰于华丽不实之章。凡物富以德、心焜求进、志笃明定、学渊从世得一者，是谓勿穷也，然钱溢不穆、心勍讦众、志残曲达、学以淫权之类也，贫之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