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华北石油报社 - 华北石油报

乡愁: 追忆外婆家

作者:□郭子亮    
2020-07-19     浏览(118)     (0)

  夏 · 味
  那年,外公退役后回了老家,在乡里的供销社上班,工资不高,每月不到 100 元。外婆年轻时跟着邻村的赤脚医生学医,外公回来后她就在村小学附近开了个小诊所,每月也有100多元收入,顺便还会帮着照看4个舅舅家的11个孩子。外公家院子很大,种了些果树,有柿子树、黑枣树、核桃树、山楂树……典型的北方乡村让在县城生活的我很是向往。每到寒暑假,妈妈就骑着自行车带上我回外婆家,去寻觅只有在乡村才能体会到的乐趣。
  夏日里,外婆做的早餐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总是水捞白饭和炒春不老。前一天晚上割回来春不老后,外婆就开始忙碌,切段、腌制、挤水、晾晒,到了第二天早上用菜油爆炒,再淋上几滴香油,吃在嘴里会发出一阵阵脆响,用老家话说叫“嘎嘣脆”。
  中午是最值得期待的。外公下班回来,总会从供销社买回一些肉食,有时是烧鸡,有时是猪杂拌,有时是牛肚儿。外公吃得很少,吃一口肉喝一口酒,一块肉夹起又放下,要七八口才能吃完。
  如果不下雨,我们就搬了桌椅到场院里吃晚饭。等到星星亮起来,月亮升起来,天空变成淡紫色,风开始有些许凉意,我们便洗澡乘凉。这时,在水桶里泡了一下午的西瓜就准备上场了。每次切瓜,我都站在旁边。西瓜中间有一块瓜瓤是没有籽的,我们老家叫“葡萄肉”,外婆总会先挖出来给我吃。至于为什么叫“葡萄肉”,我至今都没搞明白。
  屋子被炙热的阳光烤了一天,连窗户都被烤得“愁眉苦脸”,每一样东西摸上去都是滚烫的,好像刚烧完饭的灶膛。到了后半夜,乘凉的人才陆续散去,房子依然很热,我们便会爬上房顶,把被褥铺在上面,会有不经意的微风抚过身体,很舒服,但是也不能久睡,因为人会成为蚊子的大餐。所以,过了一会儿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落地电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像咬紧了牙,可吹出来的风总是热的。睡眠像一条虚线,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冬 · 节
  记得那是大年初一的傍晚,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通往县城的道路也被雪覆盖了,邻近的村庄都藏在灰暗的光线里,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我和两个表姐在看电视剧 《红楼梦》。电视里也正下着大雪,一帮人围着炉子吃烤肉。我的口水开了河,边看边咽。外婆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凛冽的风和细细的雪沫。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外婆叫我们吃饭,我们却赖着不肯走,外婆只好向外公求助。外公答应多给我们一份压岁钱,我们却得寸进尺,要外公背我们。外公只好背着二舅家的表姐,左手抱着我,右手抱着四舅家的小表姐,像一只大熊背着三只小熊,摇摇晃晃来到堂前。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菜,凉拌海蜇、风鸡、盐水鸭、白切羊肉、卤牛肉、卤猪肝……中间的大海碗里是酸菜熏肉。
  酸菜熏肉最是特别。熏肉是腊月做的,品尝过白雪的气息,吸收了阳光的气味,像是清瘦的修道高人,肉质结实紧致,
充满干香;酸菜是由北方特有的大白菜制成,又白又嫩,像少女的手。
  我刚坐下,外婆就往我碗里夹了一条风鸡腿。每个人都要喝酒,外公喝的是枣酒,舅舅们喝的是烧酒。他们不停地和外公碰杯。外公笑着问:“长大了,你会不会买酒给我吃?”我抹了抹嘴说:“到时候,我给你开个酒厂,你随便喝。”众人都笑了。
  吃过晚饭,大家喝茶聊天。桌子上放着瓜子、花生、金枣、酥糖、麻糖、稻香村枣糕。因为是过年,大家说的都是开心的事情。外婆问我:“你长大了会不会养我?”“当然养!”我顿了顿又说,“每一个都养,我每天给你们发压岁钱。”
  时光如尘,日夜堆积。如今,外公和外婆已经成了夜晚的一部分、寂静的一部分,他们消失于时间深处,就像风消失于街道的拐角。曾经充满欢乐的房子,如今蓄满回忆与忧伤。一把生锈的铁锁绑架了房子,昏暗的光线像丛生的杂草。
  那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竟然如此美好、温暖,让我不禁眼角湿润。那时,外公和外婆都在,我可以尽情撒娇。时间的流逝如此缓慢,几近停滞,让我误以为一切都恒久不变,我们永远不会长大,他们也永远不会老去……或许,那就是最好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