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浦东发展显示着中国速度
然而,良好的愿望并不能够实现,要知道控 制价格的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买不起”变成了 “买不到”,因为价格太低的话就没人愿意生产。 我们不是没有经历过低价的日子。比如,改革开 放以前的房子很便宜,但是没有房子。我20多岁 的时候,上海外滩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就是一对 一对的年轻人在那儿谈恋爱,因为家里连一个谈 恋爱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能到外滩来。事实上, 解决价格高的问题应该是增加供给,放松对行业 准入的管制,或在教育、医疗、住房或其他生活必 需品的消费上对穷人进行适当的补贴,而不是简 单地回到过去用行政控制的手段。通过回顾历 史,尤其是回顾改革开放30年前的历史,我们要 知道,简单地回到政府控制和计划经济是不能真 正实现均富目标的。我们要坚持改革开放,要用 一种新的理念来解决经济发展中出现的问题。
纵观60年来的经验教训,我们正在逐渐学会 如何运用市场和政府在“富”和“均”之间保持一 种平衡,那就是充分发挥市场作用来致富,用好 政府力量来扶贫。既要发展经济创造财富,又要 不断消除贫困,保证社会贫困人群的生活水平不 断提高以至社会不出现两极分化。我们必须深刻 地认识到,实现“均富”的核心是消除贫困而不是 抑制富裕。在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很快,人民生 活水平大大提高,但同时也出现了许多新的不 满,其中之一是认为贫富差别在扩大。这些问题 看上去是“均”的问题,而实际上真正需要解决的 仍是“贫”的问题,只不过不同时期要解决的“贫” 不同了。改革开放初期,人们首先要解决的是温 饱问题,当时粮食衣服是主要的民生问题。在改 革开放解决温饱问题之后,老百姓目前关心的是 自己何时能够住得上房,孩子如何能够上得了 学,全家怎样能够看得起病。于是,住房、教育和 医疗保障成为新的重要的民生问题。近年来,各 级政府除了继续推动经济发展外,开始关注住 房、教育、医疗以及就业等方面问题,出台了一系 列有利于解决低收入人群基本民生的政策措施。 但是,真正解决贫困人口的这些基本民生问题, 还是要发展经济,要通过发展市场鼓励人们创造 更多的财富。同时,政府必须通过税收和转移支 付,通过对穷人在医疗、教育和住房方面的补贴, 或通过直接提供这些方面的公共服务而不是通 过过度干预市场牺牲效率来解决“贫”和“均”的 问题。十六届三中全会以来提倡的以人为本的科 学发展观则充分体现了党和政府在这方面的考 虑与努力。我们有理由相信,经过60年的探索和 实践,我们会对“富”和“均”这两方面处理得越来 越好。
未来中国的经济发展趋势一般来说,每个国家都或迟或早会经历四个 发展阶段:最初的传统经济靠自然资源生活,称 为寻求生存的阶段;然后工业化和城市化,出现 经济起飞,这是大量生产工业产品的阶段;接着 就开始追求住房、汽车、耐用消费品等物质生活, 也就是消费阶段;物质生活得到基本满足后,人 们就开始注重环境和健康,从而进入了追求生活 质量阶段。中国现在正处在什么阶段呢?中国实 际上正处在经济起飞阶段。我们从90年代开始就 一直处在一个经济起飞阶段。这个阶段的特征 是,通过市场经济实现工业化和城市化。
工业化的问题我不用多说了,现在及未来一 段时期,中国要关注的是城市化的问题。为什么 城市化是经济发展必然道路呢?我从理论上简单 说明:从产业特性来说,农产品占一国经济的比 重将会越来越小,农业以后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重 要产业,这是一个必然趋势。这样说并不意味着 粮食不重要,而是因为劳动生产率提高以后,不 需要那么多人去生产农产品了,而且,其他行业 的发展远远要超过农业的发展。为什么其他行业 的发展会超过农业发展呢?这跟我们农业产品的 特性有关。农业的基本功能是吃饱肚子,所以它 的发展空间是有限的。而工业产品有一个无限发 展的空间,比方说手表,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手 表,颜色、功能、形状等各不相同,所以大家就可 以去发明创造。从产业结构上来说,当经济处在 整体收入比较低的情况下,农产品的收入占的比 重较大,但随着经济的增长,制造业和服务业将 替代农业成为支柱产业。如美国,美国农业还是 很发达的,但是服务业占美国 GDP的80% ,日本 这一比例是72% ,韩国57.6% ,印度53% ,中国的服 务业只有40% 。从历史上来看,一个国家从不发 达到发达,几乎都要走城市化的道路,农村人口 会急剧下降。不要讲欧美,就讲亚洲的国家和地 区,现在日本的农民不到3% ,韩国的农民为 6.4% ,台湾地区的农民也不到6% ,工业化后的社 会结构基本上都是这么一个状况。诺贝尔奖经济 学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刘易斯讲:经济发展就 是要通过工业部门的扩张,吸收农业中的过剩劳 动力,从而达到消除经济中的工农业之间及内部 所存在的各种结构失衡的目的。所以,我们真正 要消灭城乡差别、工农差别、脑力劳动和体力劳 动的差别,就要通过工业化和城市化来实现。未 来,城市化是一个新趋势,城市化也是解决“三 农”问题的根本途径。我们过去60年始终在解决 农民问题,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像搞人民公社、农 业学大寨、包括现在的“新农村建设”,都想解决 农民问题,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现在“三 农”问题仍然是一个主要问题。
那我们要怎么样解决三农的问题呢?最根本 的办法就是加快城市化建设,把更多的农民从农 业生产中解放出来,让他们到城市里来从事制造 业和服务业的工作,让他们不再当农民,中国的 三农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解决三农困境的 过程,也是我们真正能够拉动内需的过程。拉动 中国未来30年经济增长的就是城市化建设。试 想,现在我们还有将近8亿农民,如果再转移4亿 到5亿农民到城里来的话,这个需要盖多少房子, 需要多少钢铁、水泥、木材,需要多少彩电、冰箱、 洗衣机?人口的聚集,又会产生多少服务业?一旦 城市化建设成为我们下一个阶段的核心,那我们 的内需就会被真正拉动起来。我国现在城市化的 水平,相当于英国1801年的状况,相当于美国 1870年的状况,跟韩国比的话也差了将近40年, 就相当于韩国1970年的情况,韩国1970年时候农 业人口已经降到50% 了。所以说我们现在的城市 化是滞后的。
我们的城市化进程为什么滞后呢?因为有很 多中国独特的障碍,首先是观念上的障碍,一说 城市化,就怕大城市会不堪负荷,像现在一讲城 市化,北京人最害怕,因为北京已经非常拥挤、非 常大。其实,城市化有很多其他的概念,比方说 “城市带”。像美国从洛杉矶到圣地亚哥,它是一 片接一片的城市。我们从深圳到广州,今后也就 是一个城市带,几条高速公路和城铁把城市连接 起来了,这中间可以容纳很多的新城市移民。北 京和天津之间、南京到上海再到杭州,哈尔滨到 沈阳到大连,未来都可以形成城市带。还有农民 进城的就业问题,很多人担心农民都聚集到城里 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事实上人口聚集本身就可以 产生很多新产业,10万人聚集在一起,餐馆、电影 院等服务业就会出现。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难像 农村那样自给自足,社会深度分工与交换的发展 本身就能够创造许多就业机会。当然,有些城市 的发展本身就是围绕产业而发展起来的,农民是 有了工作才到那里去的。要相信农民的创造力, 相信市场机制。其次,制度上的障碍,包括中国特 有的户口制度和农村的土地制度等。农民进城打 工,不能享受与城市居民相同的待遇。没有户口, 农民在城里干多少年都扎不下根来。这次金融危 机和经济衰退来了,农 民工失业了,只好回农 村去,叫“返乡”。现在可 以让他们“返乡”,似乎 减少了政府的压力,但 如果从国家长远发展的 话,不利于从根本上解 决三农问题,不利于中 国社会的发展。我们不 能老把这个问题往后 推,必须切切实实地来 清除阻碍城市化发展的 不合理制度和政策。
未来我们要加快进 行的是“新城市建设”。 为什么叫新城市建设?因为我们需要的不光是盖 房子,更重要的是要围绕城市化进行一系列改革 和规划,要加快取消不合理不公平的户籍制度, 要建立起不歧视农民工(应该是城市新移民)的 社会保障制度,农村里要实行土地可以流转的制 度,让农民能把农村的土地转换为在城里谋业的 资源。当然,为防止出现一些国家曾经出现过的 大都市过度发展的问题,政府必须从环境、交通、 生态等方面考虑对中国未来的城市发展进行规 划。最后,政府要对城市化投资。这个投资包括对 新移民的住房、教育、医疗、养老的基本保证。中 国的经济发展已经到了一个以城市化建设为核 心的新阶段,我们必须消除阻碍这一发展的各种 制度障碍并积极主动地促进这一进程。只有当成 功地完成了工业化和城市化,我们才能成为一个 发达国家,我们前面讲的“均”和“富”的目标才能 真正实现。
最后,我想总结概括一下。新中国成立后的 60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30年我们在探索,力 求寻找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就是走社会主义计 划经济的道路解决中国的问题,实现我们的“均” 和“富”的理想。但是事实证明,很多东西并不是 我们有理想就能实现的。后30年我们从过去的失 败当中吸取了教训,走了另外一条道路。就是一 方面强调市场机制,一方面又强调政府的调节作 用。我们为什么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有两个 解释:第一可以解释为是一个从计划经济向市场 经济的过渡阶段;第二可以解释为一种更加强调 社会福利追求平等富裕的市场经济。我们在发展 生产力的同时还强调社会分配,所以这是我们实 现“均”和“富”这两个目标的最好选择。未来30年 的中国还将处在起飞阶段,还会继续高速发展, 工业化、城市化和国际化将继续成为中国经济增 长的动力。
总而言之,我们正处在伟大的时代。可以这 么说,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中国历史上最风云变 幻的60年,最能够体现我们努力的60年,也是最 激动人心的60年。60年过去了,我们有很多成功 的经验,也积累不少失败的教训,总结过去,展望 未来,让我们共同努力,把今后的事情做得更好。
(本文根据海闻教授2009年在深圳市民文化 大讲堂的演讲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