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学院 - 《潍坊学院报》
重游朱壁念古人
王乐成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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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总是让人心情激动的事儿。何况，重游的，还是人生经历中，有着特殊意义的一站。
朱壁店，是我在供销社工作时，被“流放”的最后一站。苏东坡为官被贬谪儋州，不以为悲；作为一介布衣，被贬到牛山脚下的零售店，也更不用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是，进城苦学车工三个月，回供销社后，尚未摸熟那簇新的车床，没交上学徒的作业，就被改换门庭，美其名曰做保管，实则手拨算盘站柜台，当上了统领油盐酱醋茶的“店小二”，心就差没掉进枯井。那时的政策如六月天孩儿面，分配来的车床，又被上级供销社“没收”，你有啥咒念？
这是上世纪末的“陈芝麻烂谷子”。1977年7月14日毕业，依依不舍走出七贤中学校门。三天后，跟学校《园丁之歌》节目组的丁云霞、马金芹二位同学，到公社供销社报到。
供销社共有五个零售店，朱壁店偏居东南牛山脚下，离总社最远。说远，比我自老家来供销社上班，多了七贤店、林家庄两个大崖头。五十年代初，我父亲师范毕业，去南乡辛寨公社教书，来回靠步行。七十年代末，他的儿子步行上下班，自然无怨无悔。那时，甭说手头没钱买自行车，就是有钱，也没买车子指标。
后得知，去朱壁店子之前，同在供销社后厂的赵凯师兄，先我去了后门零售店。赵师兄自称，他是性格开朗调皮，被发配了。他问我，你老实听话，也去零售店，不会是因搞对象吧？嘿，我有那本事倒好了！
去朱壁店，一愁路上崖头大，二愁那零售店的头儿厉害———可是全社出名的“老阴天”。没想到，“老阴天”的店主任张永安，负责进货的林大个，常来店里拉呱帮忙的皮匠王现斌大伯，待人热情，如我的父辈；没想到，朱壁店的老乡，过节给我送水饺，还为我提亲说媒，待我似亲人。在那工作的五个月，真是顺风顺水。那儿的山水人花木，时常入梦来。
李光西，我高中同窗，同村的还有同窗林荣昌。林荣昌是零售店负责进货的林玉廷大伯的公子。这次来朱壁店村，是为光西之子结婚祝贺。跟光西邻居的同级校友王德江，热情前来作陪。德江是满腹故事的皮匠王现彬大伯的公子，今日方晓，真是缘份。还有同级校友王现军（青岛市政府任职），其父王大伯在大队副业上理发。我在该村当“店小二”时，光西、德江和荣昌，都已应征入伍。我羡慕那身绿军装，验兵时，却因体重不够磅，被刷下来。当时，假如猛灌一瓢凉水，准能过关，毕竟差一公斤不到。甚憾，那时的心眼儿，如同身体，都还没长全。
昔日的朱壁店零售店，位于村西，六间宽敞的大瓦房，前靠东西大街，后套存货的院落，十分气派。过去，农村都是沙土路，雨天一片泥泞，进出交通十分不便。各大队虽设有代销处，货物不很全。而这零售店，除油盐酱醋茶，还卖鞋帽、衣服和布匹生活日用品，兼营锄镰锨镢绳子农药等，既方便了村民的生活，又解决了生产之需。那时节，早上一卸下门板，就有顾客上门。虽说不上门庭若市，却也人流不断线。
与朱壁店零售店，一别三十余载，张店长、林大伯、王大伯都已过世，让人唏嘘。那浓眉大眼的同事马师傅，也再没见过面。
德江同学领我，穿过东西街，来到昔日的零售店旧址。临街的店面还在。新的灰泥墙面，新的红瓦房顶，朱红的大铁门，又给我面目全非之感。唯有街南边那老旧的砖瓦房，还似曾相识。
德江介绍说，供销社改制后，这零售店已卖予他人，现已办成了产铝合金门窗密封胶条的私企。正交谈呢，一身材修长的帅哥，停车下来。德江说，这正是该企业的林老板。帅哥林老板很热情，爽快领我们进了院子。
林老板介绍说，他买过院落后，先在门市院里盖起了一溜密封胶条生产车间，又把沿街的门市改造成了配件车间。
“您还记得那棵榆树吧？”帅哥老板问我。“怎不记得。当年，它仅小碗口粗啊。”仰视西墙那棵高大巍峨的老榆树，心绪激动，感慨万端。
“可惜的是，靠东墙那棵老垂柳，他们卖掉了，假如还在，该有几抱粗了。买过院落，说不上啥原因，我对原有的很多老物件不忍割舍。”帅哥尽管是八零后，却颇有怀旧情结，可见，也是性情中人。
打开临街的车间，给我做着介绍。车间的房梁还是老房梁，门窗还是老木门窗，拆下的柜台、老房瓦、老大门的石料，都没舍得扔掉。林老板领我到院外。靠墙立着的，是门市的水泥老柜台，还有铁丝捆着的老房瓦，大门门垛拆下的旧石块，他一一指给我看。
抚摸着那斑驳沧桑的水泥柜台，像启动了按钮，我记忆的荧屏上，映现着门店张主任、马师傅、林大伯，他们穿梭于柜台里的影像，他们手把手教我操秤量尺的镜头；有大队院里，曾给我理发的王大伯，每天去找他存款的瘦瘦信贷员，我提铁桶去买他猪骨的杀猪大叔，过节给我送过饺子的大婶，曾让我尴尬羞涩的女知青，以及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们，他们和蔼可亲的面庞，他们带着呵护温度的话语，像潇潇春雨，煦暖了我的周身，润湿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