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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医科大学 - 《广东医科大学报》

我所认识的华裔学者谈东风

作者:李鸣    
2019-11-30     浏览(1418)     (0)

文章描述了作者与谈东风教授的两次见面,以及他对病人的关怀和学术贡献。作者对谈教授的人品、志趣和学识感到钦佩,认为他冷静、低调和严谨,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

  

谈东风教授与我校病理学研究生在一起

  随着“2019湛江国际病理高峰论坛”落下帷幕,与谈东风教授相识的一段往事浮现在我眼前。

  谈东风博士是美国 MD·安德森肿瘤中心病理学、肿瘤学双科教授,美国资深肿瘤病理会诊专家,医学界的泰斗人物,我校附属医院客座教授。

  初次听到谈东风教授的名字是在几年前,源于我先生陆博士的一位学生的亲戚——年仅24岁不幸罹患晚期结肠癌的年轻女孩玲。玲住院治疗被告知治疗无效而出院,学生上门求助,陆博士把玲的病历发到一个国际病理专家微信群,希望能得到专家们的一些指导意见。

  陆博士作为病理小字辈,平日会在群里发表自己的一些肿瘤研究观点。有一次,他发表的观点得到谈东风教授的点赞,他很意外。当时,陆博士和谈教授并不相识,谈教授是国际著名的病理大咖,在群里很少露面,陆博士不敢相信是谈教授本人给他点赞。

  陆博士把玲的病历放到微信群里后,谈教授第一时间给陆博士发来微信私聊。谈教授说他仔细阅读了玲的病历,她那么年轻,应该全面综合评估后为她尽量争取治疗的机会。谈教授亲自联系了北京某所著名的肿瘤医院,建议陆博 士说服玲前往进行进一步诊疗。玲的家境贫寒,谈教授得知后提出,如果玲有治疗的机会,费用将由他个人来承担。

  在谈教授的帮助下,玲得以顺利前往北京进行诊疗,这是玲第一次走出广 西到北京,遗憾的是,玲的病情已经无法手术。尽管会诊意见很残酷,但是玲在北京就医期间,还是很开心地与家人游览了天安门广场和故宫。谈教授听到这个信息也很欣慰,他想方设法联系了玲家乡所在的一家省级医院,嘱托该医院的一位老朋友给予玲尽可能的后续关怀。

  玲与谈教授素昧平生,素未谋面,远隔太平洋之遥——在谈教授的爱心帮助下,玲有尊严地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比预期的时间多活了近一年。

  两年多前谈教授回国讲学。一天,陆博士与谈教授夫妇一起用餐,席间,谈到玲的事情。陆博士是在玲去世三个月之后,才告知谈教授这个不幸的消息。谈夫人听了陆博士的话,恍然大悟,接过话来说:“难怪,那个时候老谈一个礼拜都不说话。”

  说到玲的事情,谈教授的心情依然沉重。他以一种商榷的语气对陆博士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深刻地反思这么一个问题——按照我们现有的常规,类似玲这样的患者,会不会有过度治疗?如何真正做到精准诊断和个性化治疗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谈教授一番朴素而虔诚的话语,充满了对逝者的歉意和对医疗本质最深刻的反思,陆博士的内心受到深深震撼,他对谈教授的敬意油然而生。

  陆博士把玲和谈教授这两位素不相识的故事讲给我听,我感慨万千——信息技术时代,不仅给人们带来了种种便利,更带来了太平洋彼岸一份素昧平生的同胞亲情。

  我对谈教授这样的泰斗级人物产生了好奇。

  第一次见到谈教授是在2018年春天的一个上午,谈教授应邀回国讲学,讲学的空隙,他邀请陆博士在广州见面,这样,我便有机会随先生一道去拜见了谈教授。

  我们到达会见厅的时候,谈教授坐在一张沙发上和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交谈,他们给我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他们是亲戚关系。见我们进门来,谈教授微笑着站起来和陆博士握手,陆博士向他介绍了我,我问候了一声谈教授后他很安静地微笑着向我点点头。随后,他坐到沙发上与那对夫妇继续交谈。

  谈教授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两字:高冷。

  服务员领着我们坐到离沙发不远处喝茶,我坐的位置甚至能听见谈教授和那对夫妇的谈话内容。那对夫妇操着四川一带的特色方言,而谈东风教授应该是湖北口音。

  我静静地倾听了片刻他们的谈话,我推翻了先前的判断——谈教授和这对夫妇不是亲戚。我听到了一种悲伤,这种悲伤打动了我的心。同时,我又被另一种怀有深切同情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深深感动。

  原来,夫妇俩当中的丈夫得了晚期癌症,我留意到:大多数时间里,谈教授在边看病例资料边静静地倾听那位丈夫的娓娓述说……偶尔,谈教授说上一两句,声音充满了令人动容的温情。期间,我注意到谈教授一个很细微的肢体语言,在与那位脸上写着悲伤和惶恐的患者交谈时,谈教授会很自然地去拉对方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拍……那情形,就像一位兄长在安抚病中的弟弟……

  随后,我们和谈教授一起共进了午餐,教授的饮食简单随意,多是北方的面食和冷盘,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大盘全素的红、白生萝卜切成的薄片,谈教授吃得津津有味。

  “这对夫妇是如何认识谈教授的呢?”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陆博士说了好几次,说要找机会问问谈教授。后来知悉,那位中年男子姓赵,是谈教授在成都的一位挚友刘先生的表弟,当天清早飞到广州请教谈教授的。赵先生患的是肺腺癌,现仍带瘤生存。

  第二次见到谈教授,是在刚刚过去不久的“ 2019 湛江国际病理高峰论坛会议”上, 茶歇时间,教授刚好经过我所坐的位置,我站起来,问候教授:“谈教授, 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陆元志博士的太太——”我猜想,教授应该不记得我了,为了不至于尴尬,我向他作了特别的补充。谈教授微笑着,态度十分和蔼:“我当然记得你啊,我们在广州见过面的。”

  谈教授很热情地伸出手来和我握手,他的手很厚实也很温暖。

  谈教授是大会的第一个主讲嘉宾,他讲座的内容非常丰富——语言朴素、自然,学术语言与生活语言相互交集,他为听者编织了一个非常生动和完美的案例故事,给人一种超级的精神享受。

  其实,谈教授精美的PPT里蕴藏着一个非同凡响的故事:里面有一张患者的照片,教授没有提到患者的名字,他很专注地围绕着这个患者的疑难案例层层展开,涉猎众多学科的临床与科研思维。

  我看着照片上的患者极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最后,听谈教授介绍说,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尊敬的老人,他95岁依然坚持每年抽出一周时间到世界各地去做义工。这位可敬的老人罹患极其恶性的黑色素瘤之后,得到了精准的诊疗,尤其是肿瘤免疫治疗,仅4个月的时间,奇迹般地获得了痊愈。

  谈教授的讲座圆满结束,学生一阵欢呼。可是,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位被治愈的老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美国第39任前总统——吉米窑卡特先生。但是,我相信所有的学生都毫不分心地倾听了谈教授讲座的全部内容。

  会议晚宴,我和学生们坐在一起,席间,有学生谈论起谈教授讲座里的一些学术问题,很是敬佩。得知谈教授讲座里的那位患者就是美国前第39 任总统,大家都为吉米窑卡特总统的抗癌故事所感动,对为卡特作出精准诊疗的专家团队怀着深深的敬慕。学生们纷纷向谈教授,这位与他们近距离的专家投去了敬慕的目光。学生感叹说:如果能和谈教授合影一张那才是荣幸呢!

  学生的话语未落,谈教授端着一杯红酒朝我们这桌走过来了。学生们一阵兴奋,大伙齐齐地站了起来。谈教授问学生们:“你们喜欢今天的讲座内容吗?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答呢?”

  学生们齐声请求:“谈教授,您可不可以先和我们一起留个影?”

  “好啊,咱们一起留个合影。”谈教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地招呼学生们照相。学生们很开心地把谈教授拥在中间,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会议期间,我很荣幸地欣赏了谈东风教授即兴为会议主办单位挥毫泼墨如行云流水般的书法作品——“风雨同舟”和“医魂”,近看,极美;远观,隐隐透出一股灵气。

  大凡优秀的人物多属于通才,我与谈教授只见过两次面,交谈不超过十句。直觉告诉我:谈东风教授属于那类有信仰、有故事的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具有很高的叙事素养,无论学术或职业生涯,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跨越主体视角的差异和经验障碍。

  正如一个伟大的诗人用不着费力也丝毫不着形迹,就能让一切事件、感情、景色、人物或多或少地在你聆听它们或是阅读它们时影响到你的性格。诸如谈东风教授这样的人,他怀抱着与自豪感一样的无限的同情心,那是不需要作道德说教或是运用道德的。

  第二次见面,我完全改变了对谈教授的第一印象。

  “高冷”这两个字若是用在谈东风教授身上,应该是另一种涵义的诠释,“高” 指的是教授的人品、志趣和学识,“冷”指的是教授的冷静、低调和严谨。我想,这样的“高”和“冷”不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