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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爷爷们的“军功章”
作者:张金刚
提及军人、英雄,脑海中瞬间浮现并高大起来的,便是几位爷爷辈的老兵。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伟绩,没有至高无上的荣誉,但那属于他们自己的特别“军功章”光耀千秋,永远熠熠生辉。
“英 魂 碑”上留英名
大爷爷,父亲的大伯,一直是我家的骄傲。遗憾的是,六十年前,年仅三十二岁的他牺牲在了抗美援朝的异国战场,没留下任何怀念的物件,未曾目睹过他的光辉形象。但对大爷爷的崇拜与怀念,使我在心里默默为他画像:高大、英气,眉宇间透着军人的坚毅和爷爷的慈祥。
志愿军开赴朝鲜前,大爷爷并未在应征之列,因他已经历过抗日、解放战争,部队首长及家里都希望他能留下来,参与祖国建设、娶妻生子。但军人的强烈责任感,让大爷爷义不容辞地挥别战友、爹娘,踏上了远去朝鲜的征程,且一去不返。
不知名的战役、不知名的山头,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不知道,大爷爷就这样将忠骨英魂埋在了朝鲜,留在了亲人永远不可能涉足的国度。军功章没有,后代没有,只留下了烈日陵园“英魂碑”上的一世英名:张宗恒。
三个阴刻的小字,混在长长的名单里并不被人所识,只与他的战友一起作为先烈群体,接受瞻仰。但我每次到陵园祭奠大爷爷,都会一眼寻得,并郑重地抚摸、擦拭一番。只因那是在这世上唯一能代表大爷爷的标志,也是历史颁给他最特别的“军功章”:闪耀着他不为人知的英名,铭刻着他舍身卫国的功勋。
肩上“弹坑”一生傲
六爷,村里辈分最大、年纪最长、依然健朗的老战士、老辈人。十八岁走出家乡,便跟随部队辗转大江南北、巍巍太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持续不断,他的战争生涯便永不到头,直到新中国成立他才回到家乡,娶妻生子,享受祥和。他血气方刚的青春时光,全部奉献给了血火峥嵘的革命战场。
二十余年漫漫从军路,闯过了无数血雨腥风,用他的话说是“提着脑袋干革命”,随时可能马革裹尸、命丧沙场。那是一次与日本鬼子的较量,冲锋号嘹亮吹响,战士们喊声震天,勇猛向前。眼见得有战友前赴后继,六爷血火上冲,拼杀在前,一切置之脑后。战争结束,部队凯旋,六爷却光荣负伤。
六爷讲述往事,目光坚定,透露自豪,没有丝毫畏惧,相反觉得自己仅中弹负伤,有愧于死去的弟兄。听人说,取得弹壳的瞬间,六爷泪流满面,不是因为身痛,而是心痛。如今,六爷家族兴旺,四世同堂,全村人都奉为尊长、骄傲。当然,全村人也都熟悉他肩上那个弹坑,嘴里不说,却尊敬万分。
夏日,六爷喜欢赤膊纳凉,也总会露出右肩上那眼因取子弹而留下的深坑:怵目,心酸。许多小孩看了会有些害怕。此时,大人们就会深情地一遍遍重复六爷的故事,六爷在一旁默默无语,若有所思。我知道众人已将这弹坑视若一枚特别的“军功章”:铭记了六爷的血火青春,积淀着血雨腥风中转战全国的英雄故事和不朽精神。
一枚“弹壳”一世情
三爷,儿女都在城里,自己独守老家院,他离不开这片故土,离不开他的兄弟。抗美援朝战争打响,和三爷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老张,一起响应号召参军赴朝。漫漫征程,有了兄弟的陪伴,不再孤寂;战争长长,有了兄弟的照顾,不再有泪。两兄弟相依为命,相互慰藉,为了心中的信念永不退缩。
无名的战役,总是随时打响;无情的战火,总会夺走生命。黎明,战斗依然激烈,趴在战壕里奋勇射击的战士们疲惫异常。三爷明显体力不支,斜倚着战壕稍事休息,正在一旁战斗的老张瞥见,一手射击一手艰难地摸出仅剩的一块压缩饼干扔给三爷。但就在老张扭头的那一瞬,颈部中弹,带枪倒地。
三爷一惊,蜗行到老张跟前,大声呼喊。可老张却微动嘴唇,眼瞅机枪,说了一个“打”字便晕了过去。担架抬出老张,三爷怒火中烧。激烈的战斗结束,老张也长眠在了病床,那枚弹壳躺在床边,三爷一时泪如泉涌、痛哭哀号。
不远万里,三爷抱着老张的遗物回到家乡,埋在了他们儿时一起玩耍的山岗。每逢清明、“八一”,甚至每每想念兄弟的时候,三爷都会举起酒杯,与心中的兄弟同饮。那枚用红线系着的弹壳,在三爷脖颈上静静晃动,像在哭泣。这枚饱含故事与情谊的弹壳光滑、闪亮,如一枚特别的“军功章”,闪耀着战友为他牺牲的血色浓情。
昔日的血火战场已沉寂于岁月的长河,但老兵爷爷们那一枚枚铸满故事与荣耀的特别“军功章”,却异常光亮地闪耀在我的心间,成为生命中的红色经典、指路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