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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潭大学 - 《湘潭大学报》

旧 岁 杂 记

作者:■ 2019级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 严曼华    
2020-01-05     浏览(147)     (0)

文章讲述了作者对旧时过年的怀念,描述了过年的热闹场景和家庭氛围,以及与家人朋友一起玩乐的情景。作者回忆起过年的爆竹声、烟火、年夜饭和亲友聚会等场景,感慨时光荏苒,回忆无限。


一到下雪的日子,心里总会记起过年。这非是过年必会下雪,只是一冷起来就觉着周边少了些生气,总想着多些人在一块才好,汪曾祺写“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是很应景的一句话。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过年是很热闹的,无论是孩童还是老人,从腊月二十开始到正月初六七,这期间人人都没有一刻闲暇。

记得每年腊月二十七那天,母亲都会早早去集上置办过年用的东西,这在我们那边叫赶场,也即赶集,每逢农历的“二、七”一次,五天一轮。腊月二十七是一年中最后一场,街上往往是水泄不通,说到底还是街小人多,挤不开。幼时记得赶场的日子里有人在路边耍杂技,做米卷,吹呜啦呜啦的海螺,这些都是能勾起孩童兴趣的。最有趣的是玩套金鱼的游戏,一块钱四根环,立在白线外扔,套住哪一瓶小金鱼就归你,我只是在旁边见过,因为没有钱往那处花,母亲也不允许我玩那样的游戏。

腊月赶场最要紧的一件事是买衣服。桥东头下面是衣服场,一个类似走廊的地方,这两边没有墙,但都被衣服围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中间一条可以走的路。衣服一般都是直接挂在外边,一排排下来,一个样式好几件。过年是需要穿新衣的,腊月三十那天,全家人排着队洗澡,穿新衣,大灶里的火从来没有停过。大人总觉得孩子怕冷,母亲很爱给我裹严实,棉衣有时要穿两件,其实我不爱,因为我好动,穿太多行动起来总觉不便。但我不穿,母亲就说不穿不穿,那就别去外婆家拜年,于是才不得已把自己裹得像个雪球。

然后就是贴春联。以往都是妈在灶房里做饭,爸则带我和姐姐去糊春联。糊春联要用糍粑糊,把糍粑剪碎和水一起混煮,熬得黏黏糊糊的,然后才涂在门上。每一年的对联其实都差不多,都是些“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阖家欢乐”“吉祥如意”等等。大人总喜欢用上面的字考我,我几乎都能认全,但也有不认识的时候,父亲那时就会说“读的什么书,这些字都不认识”,然后让我回头查字典。有时父亲还会讲些门神的故事,比如秦叔宝,尉迟恭,又问我他们各使的什么兵器,我答不上来,就让我好好读书。

到吃饭的时候就轻松起来了,四方桌摆在正堂里,每个人的碗中先盛好饭,然后放爆竹,烧香,点纸,等祭完祖先我们再吃。其实我家的年夜饭一直很冷清,父亲虽然还有个兄长,但不是一母所出,且多年来关系一直不合。每次除夕,只有我们一家五口,说话吃饭总觉寥落,没个热闹劲。有几年我们家叫了大伯以及几个堂兄过来一起吃饭,他们男的喝酒说说笑笑,我们在一旁听着,这才觉得有了过年的气氛。我是很爱这种热闹的,因为一旦家中有了客人,父亲就无暇顾及我,不然他总是要审我功课。

到晚上的时候外面有人放烟花,我们亦不出去看,只守着电视。我们家从不放烟花,我小时候第一次玩烟花还是在城里一个亲戚家。晚上她的小孙女带我去楼下买了好多小型的烟花,有许多名字,但我现在都记不得,只知道有一个叫什么“蝴蝶”,嗤地飞一下,很快就灭了。“烟花易冷,转瞬即逝”,其实那时是有些感觉的。我们那次在楼下玩了好久,后来没玩够就把小烟花搬到家里去放,差点把电视机烧着,实在是因为在外做客父亲才忍着没骂我,之后就再也没敢玩烟花。

但炮竹我是玩的。小的时候学校外边卖一种叫摔炮的炮竹,男生喜欢买来往女生脚底下摔,一摔就一响,把女生吓得哇哇大哭。我也摔过这种炮竹,当时只听得见声音响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喜欢玩的是鞭炮,有时一些人家有了红白喜事,人人一来放一串鞭炮,地上就会有一堆散碎的爆竹。我们在里面找那些完整的,拿个塑料碗一颗一颗捡起来,自己点一根香去旁边放。另外一种最受小孩喜欢的大约是叫“王中王”还是什么,只记得外面是印着电视剧里《西游记》师徒几人取经的样子,打开一盒里面有很多,从小到大,有“小炮”“中炮”“花炮”和“王炮”这些,每一种威力不同。我们有时不单单是把它扔在路边等它炸掉,而是把它点燃,等火灭了,烟起了,然后扔进池塘里,看它能炸起多高的水花。大人也不许我玩这个,一个是觉得女孩子不应该玩炮竹,另一个是觉得这实在费钱。但我记得有一次表哥来我家,我带他去买了一盒爆竹,一路走回来一路放,那样子好不威风。

过年的夜里也是很热闹的,几乎家家都会串门。我幼时很爱四处跑,但大人却不允许我夜里出门,更不准我在别家过夜。我只记得唯一一次玩得比较疯的是在我堂哥哥结婚的时候,爸妈都去他家,我也就跟着出来和小伙伴在外面捉迷藏。那次没有限定范围,我们中有些人就躲到人家家里或者楼顶去了,我和两个人往山上去,夜里又黑又冷,我们打着手电筒一路疯跑,等跑累了就蹲在山道上等他们消息。可是等了很久都没听到下面人喊找到谁,后来下去才知道他们早就不玩了。父母知道我那次疯玩后也加大了管束的力度,晚上只准我在家里。

在家里除了看电视也没别的可玩。以前修金娘娘在的时候,晚上会经常来我们家,母亲就会抓一盘瓜子糖果还有炸酥的油糍粑给修金娘娘吃。还有一些舞龙灯的,夜里会舞到家中来,从正堂进去,说一串吉祥话,然后从灶房出去。他们舞的龙其实不是一条完整的,而是用纸扎成的一截一截的,下面戳一条竹竿子。龙要出家门的时候母亲就会把早早准备的糍粑香烟拿出来,送给这群人。

过年一旦不出去,我就觉得十分冷清,所以时常问母亲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外婆家是十分热闹的,外婆生了七个儿女,除了夭折的一个,还有满姨远嫁,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有十几个人在一处。我大伯有三个儿女,姨娘有两个,五舅舅有两个,六舅舅以前没娶亲时还没有,我就是外婆那边最小的一个,所以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都是哥哥姐姐,他们都待我极好。

在外婆家其实能玩的东西不多,大多时候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外婆家里没有电视,而且也没有木炭。以前过年的时候,在屋里烧的就是一盆柴火,屋里经常烟雾缭绕,我一直觉得外婆家的腊肉熏得那样黑跟火有莫大关系。在外婆家吃饭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因为人多,菜也多。大人往往是坐在桌上吃,我们小孩都是夹好菜端着碗跑到外边去,一边吃一边玩炮竹。

在外婆那边我们一般也睡得较早,所以经常觉得夜太长,有时他们就窝在被子里讲故事,我尚且记得的有老鼠偷猪油的故事以及十二生肖排位的故事,狼外婆的故事也是那时听到的,他们说狼外婆会在夜里啃小孩的指甲和手,我听后,睡前就真会竖起耳朵听动静,生怕身边的谁被吃掉。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但天还没亮又会醒,往往这时,还能听到母亲在和外婆说话。到要回家了,外婆就会往我和姐姐的兜里塞钱,母亲总是说不要不要,但是走到了半路总让我们交出来给她保管。

旧时的年还有许多可说的,但似乎都想不太起来。以前总想着过年要热闹热闹,但现在再怎样好像都热闹不起来,也好像不太爱这样的热闹,只是旧时过年那样的氛围时常教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