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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守 戏

作者:社会1902隆馨雁    
2019-11-15     浏览(255)     (0)




  密西西比河河畔,百老汇的灯光聚焦,绝代佳人着霓裳羽衣粉墨登场,每每入戏过深,一步一步颠倒众生,她用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讲述着古老的东方故事。幕起,莲步轻摇、不蔓不枝,幕落,心如潮水、泪流满面。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无语凝噎。是的,她做到了。
  我叫林果,梨园春结的果,打小就独喜一人坐在院子的梨树上,无声照顾着历代的星辰,守望着远方的人儿。
  梨花开得最美的那年我呱呱落地,就在那年,爸爸妈妈离开这水乡小镇去北京攻博。每当我向爷爷提起这件事,他的眼中就像碎满了星,闪烁着无奈和不满,最终眉头一蹙又展,伸手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朗笑道:“还有我的果果给爷爷守着梨园春呢!”
  梨园春是爷爷的戏行,他把整个青春年华都点缀在这座小镇上,每个傍晚,古色古香的青砖黛瓦上空都萦绕着悠扬婉转的戏曲,仿佛成了每日必行的仪式,从无间断。从前与爷爷一起唱戏的同伴大都改行换业,只剩爷爷执拗地守着那一席霓裳,他说中国戏魂不能丢,情愿守着中国千年惊艳的美,独自望着滔滔历史长河奔涌向前。
  古旧但精致的雕花木柜中装着各式名角花旦的戏服和沉重繁琐的头饰,这是爷爷一辈子的收藏。我兴奋地举起肉乎乎的小手,任由爷爷给我套上柔软的戏服,唱念做打强调一番后,我便有模有样地端起身段,唱着“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好呀,果果好哇!”爷爷不住称赞。
  从小爷爷就常夸我唱戏有天赋。
  我爱那些描着丹凤眼,染着十指丹蔻的美人,也爱爷爷哼唱的小曲儿,可每当坐在梨树上看着飞鸟掠过绯红的天空时,我也贪心地眺望着小镇以外的生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小小的水乡被包围在钢筋水泥铸就的灰色森林中,爷爷的魂儿渐渐从时光的指缝中悄然溜走,梨园春的春天悄然而至,我脚踏青锻底小朝靴,惟妙惟肖地扮起风骚天成的贾宝玉,一曲终了,梨花盈盈落于爷爷的白发林中,分不清悲欢离合,“果果一定能给爷爷守好梨园春,爷爷放心呐!”梨花落地无声,“爷爷,我要去北京上大学。”
  守戏人终将老去,站在孤独的岸边且听风吟。
  我叫林果,梨园春结的果,当年的才子佳人因戏而遇,又因各自理想奔向各方,守戏人怀抱粉雕玉琢的婴儿默然地站在风中,不灭的是心中信仰的火焰。梨树花开花落、年复一年,梨园春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终究是岁月无情,让古老的东方文化行走在消释中。
  守戏人累了,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我看着他的灵魂在我面前华丽而悲怆地转身,用背影默默地告诉我,不必追,最后,爷爷还是把梨园春交付给了我。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我缓缓走过青石阶、石板路,呆呆地站在尘封已久的戏台前,盈盈鞠躬,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回到梨园春,残花落卷,鹅黄的花蕊浸染了洁白的花瓣,晕开千年的传奇,好似戏子扑面的胭脂,我抱着布满灰尘的雕花木箱,深深地看着陪我长大的梨树,它是否会守着我?也许吧,但它会一直守着梨园春。
  守戏人的灯点亮了。
  写水牌走笔青苍,暗跨一段铿锵,何惧他金戈铁马,自有水袖来挡。我带着爷爷的信仰漂洋过海,娓娓地向世界讲述东方古老美丽的故事。
  我,已然是个守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