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开放大学 - 《陕西开放大学报》
走延安(外两篇)
作者：胡忠伟
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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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到了延安，你才能真正感受到延安大山的风骨：这山，不雄伟，不挺拔，不险峻，既无"五岳"之特色，也无其他名山之性格；这山，却给人一种感觉，一种浑厚的感觉--粗犷而荒远，冷峻而雄浑，有一种粗砺的美，这美比江南水乡的秀美来得大气，来得顺畅，来得自然。
你看，那山连着山，像一个个馒头，忽大忽小，忽正忽歪，形成了一个塬的整体。山上有梯田叠合着，像山的纹络，一梯一梯的，次弟延伸，开合而去。山上没有草皮，土地在岁月的河床里裸露着，让阳光亲热。偶尔，山头上有一两个红点在移动，那就是谁家放羊的娃娃了。你如果侧耳聆听，一定会听到动人的信天游-----
"我前半晌绣，后半晌绣/绣一对鸳鸯长相守/沙浩浩水来流不尽/哥走天涯拉上妹妹的手。"
喜欢那高亢激越的陕北民歌，那一首首信天游，是生活在这块苦焦的黄土地上的人们对于苦难生活的生命呐喊，更是他们对于爱情与幸福的渴望和期盼。厚重的黄土地孕育了多么美好的民歌，那些火辣辣的直率的吟唱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人的灵魂，让人震颤不已，这是来自生命最本真的声音，纯粹，透明，有着黄土地上庄稼散发的芬芳。
辗转千里沟壑万里峡谷，在延安的山地里慢步行走，让人很容易变得沉静。在每一个村落的窑洞前，你都可以遇见一位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他们守土而居，安宁祥和。蹲坐在黄土围墙根下，注视着尘世间来来往往的人们，或轻快或沉重的脚步丝毫不会打扰他们的清梦。久居闹市，看惯了灯红酒绿，满耳是尘市喧嚣，人的心也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自闭自守，名缰利锁的生活使得这样的老茧越结越厚，突然有一天，当你抛下一切，走出闹市，来到延安，见着这山野自然觉得格外亲切了。
行走在延安的山野里，我感到自己的骨骼咯吱作响，我明白，来自山地的灵气已缓缓灌进我的心田，涤荡着生命中柔弱的部分。
清凉山感怀
提起圣地延安，人们的脑海中总会涌现出这样的画面：巍峨的宝塔山上，一座高挺耸立的宝塔，光芒四射的红日正徐徐升起。其实，与宝塔山隔河相望的还有一座古今名山--清凉山。
这里山势高耸，风景别致。目前山上保存完好的建筑物有自隋唐至清代的各类石窟，其中万佛洞是最大的石窟，窟内雕刻有神态各异的大小佛像万余尊，山顶有太和庙，西有尸毗岩、桃花洞，山腰有诗湾、水照延安、月儿井、琵琶桥、定痂泉、仙人洞、琉璃塔等风景名胜。
清凉山自古就是佛教圣地，有"金仙胜境"的美称，我们是四月去时，虽然离四月初八朝拜之日还差一个多月，但上山烧香的善男信女已是络绎不绝了。看来人们对护佑生命的神灵怀有无比的敬重和虔诚。这里不仅有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也有西装革履、相拥相依的情侣，更有青春飞扬、童心勃勃的小孩……这委实是一道令人思索的风景。香客如此勤敬，正是佛在他们心中。
好不容易来到山顶，进得山门，就见一座石牌坊耸立在路的中间，上方刻有舒同题写的"万佛寺"三个大字，门的两旁敬奉着门神雕像，高大无比，张牙舞爪，好不威猛。在这儿，进了这道大门就由不得你胡思乱想，心存芥蒂。我们依次拜谒王母娘娘、弥勒佛以及那些说不上名字的大神小神。那些寺庙廊坊，那些亭台楼阁，参差交错，倒是让人很佩服古代建筑的精妙绝伦。那些古碑题刻，那些雕塑石像，吸引了我的注意。虽然斯物古旧，但却浸透着古人的智慧。北宋大文学家范仲淹曾写《清凉漫兴》四首，称赞清凉山寺院为"凿山成石宇，馋佛一万尊。人世亦稀有，神功岂无存"。
站在空旷的院子里，看着高而远的天空，望着对面的巍峨宝塔，听着潺潺而流的延河，我的思想从佛的面前逸了出来。清凉山是幸运的，这里是新中国新闻广播、出版事业的发祥地。党中央和毛泽东在这里创办了中共新华通讯社、延安新华广播电台、《解放日报》社、《边区群众报》社、中央出版发行部、中央印刷厂等新闻单位，因此清凉山有着"新闻山"的别称。第一家新华书店也是诞生在这里一个小小的窑洞里，现在山上建有"延安清凉山新闻出版革命纪念馆"一座，馆前矗立着一座象征着新闻、广播、印刷出版的三人汉白玉雕像，旁边一通石碑，上面镌刻着毛泽东主席的题词："深入群众、不尚空谈"。馆名为陆定一题字，这是我国惟一的一座新闻出版专业博物馆。
这些都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当年党中央和毛主席就是靠着它们，团结起全国千千万万的革命群众，一举歼灭了妄想消灭中国的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和妄图统治中国的国民党反动派，缔造了年轻而伟大的共和国，为亿万民众谋来了和平和幸福。每年都有很多的游客来此朝拜，这一个个泥塑的佛像其实就是光荣、伟大、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人，他们如佛，普照众生，在人们的思想中早已扎下了牢固的根。陈毅在《赴延安留别华中诸同志》中说："众星何灿烂，北斗驻延安。大海有波涛，飞上清凉山。"在另一首《咏"七大"开幕》中更是激情澎湃："百年积弱叹华厦，八载干戈仗延安。试问九州谁做主，万众瞩目清凉山。"
巍巍清凉山，伟大革命人，那些饱经风雨沧桑的革命旧址遗迹，如今已成为一代又一代中国人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好地方。
寻找路遥
在延安大学的后山上，我们于孤冢乱坟中好不容易找到了路遥的墓。
这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坟茔，尽管路遥作为一个很有才气的知名作家，尽管他为这平凡的世界留下了多彩浓重的一页。这不禁使我感到悲凉。砖砌的圆形的坟茔，像是一个馒头，在春三月的风中傲然独立。墓前是xx题写的"路遥之墓"的石碑，除此而外，没有装饰，没有花篮，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位大作家。是的，在名利张扬的年代里，有谁去注意一个默默无闻的在艺术领域辛勤耕耘的作家呢？在商品大潮汹涌澎湃、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中，又有多少人会对那些大部头的东西感兴趣呢？
我和朋友默默地站在路遥的墓前，竟相对无言。悠长的春风穿过万物，掀起我们的衣袂，这让我们有些冷颤。
站在山头，鸟瞰着延大的狭长的校园，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延大读书的路遥：他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脸上胡子拉碴，倔强中显示出一种不羁和傲世，这正是文人精神的折光呀。从古而今，屈原不甘与权贵合流同污，始终以其不畏的精神追求着人生心灵的解脱；李白，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孤傲形象千百年来一直影响着古今文人。当年的路遥整天手拿着书，从校园里穿过，啃着咸菜和馒头。大学的读书生活给他后来的文学创作注入了丰富的营养。我想，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一个不呼吸着新鲜空气的人，他无论如何在艺术领域是不会有所创造和贡献的。当然，精神的自由是要以某种物质损失为代价的，路遥当年因体育不合格而被校方无情地夺去了他毕业的权利。这个在延大读了四年书的小伙子，怀揣着肄业证离开了校园。可笑的是，当他埋头耕耘在文坛并占有一席之地时，校方又要求为他补发毕业证。这个陕北的硬汉子最终摇头了。是啊，一纸毕业证能证明什么？能证明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能力吗？路遥的这个故事和小爱迪生被逐出教室同样会令人深思。
在作协分给他的狭小潮湿的房子里，路遥不停地思考着，不停地写着，早晨从中午开始，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和幸福。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上，他终于树起了璀璨夺目的人生大旗。
我的思绪飘浮在高远的天空。猛然回首，几个小孩子，像小学生的模样，他们正在把折来的山桃花献在路遥的墓碑上，我和朋友竟被这童真的举动感动了。我们和小学生站在一起，一起默哀，一同祈祷。我想，在路遥红噪文坛时，他是不会想到自己身后的荣辱的，这一块碑石，这一堆墓土和人们献上的鲜花，对于他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来说，似也可长眠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