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学 - 《湘潭大学报》
月亮不曾孤单
作者：■201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李子祎
我一直以为，我爸是一个文能提笔写诗、武能爬高修灯的战士。他很少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觉得自己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所以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板着脸，生人勿近。
爸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兵，有几个关系很铁的战友，过节的时候嘘寒问暖，平时的时候喝喝小酒，可只要我在他的身边，他从不饮酒。
不吸烟，不喝酒，他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父亲。
可是曾经，我并不喜欢这个父亲。
小时候，他在天津打工，而我则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他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待不了几天，我知道，他在为生计奔波，他想给我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还记得小时候每逢佳节，我就会坐在外婆家的门口，看着天空渐渐融化成温柔的暖橙色，看着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很多次，他回家都是在傍晚时分。
后来，爸带我离开了外婆家，一个家碎成了两半。没有争吵，没有悲伤，只是静悄悄的，我在沉默中完成了童年的交接仪式。陌生的城市，孤独的路灯，我跟着他吃过餐馆中最便宜的炒面，也吃过无数袋泡面，吃包子吃到闻到包子的气味就下意识地回避。
我们一起走过了一段最艰难的岁月。
可即使是最难熬的日子里，也会有欢乐的影子。那个时候，家里穷到只有一台旧式的电视机，摆在桌子上就像一件老古董。我们会在漆黑的夜晚打开那台电视机，看香港的武打片，谈李小龙，论甄子丹，而后捧腹大笑。我们也会因为电视机而发生争执，爸喜欢看新闻喜欢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可以一天不换台只看新闻，而我，偏爱肥皂剧。
那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我喜欢妈妈胜于爸爸，所以我很想离开他。我还记得第一次看爸哭是因为我对他说：“我想去找妈妈，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了。”那一刻的他卸下了全部坚硬的外壳，崩溃得像一座倾塌的城池，他说了很多话，所有的话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希望我留下。
细细想来，那时有太多的不懂。
四年级的中秋节前夕，我刚刚放学回家便央求爸爸把我送到外婆家过节，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街道上一片漆黑，爸开着他那辆破旧的用来拉客的出租车，把我送到外婆家。他看着我开开心心地投入外婆的怀抱，一个人孤零零的开车返程。
节后，我恋恋不舍地离开外婆家。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地面上堆成小丘的几层酒瓶，旁边还有很多酒没有开封，酒精的气息散布在空气里，我皱了皱鼻子，对爸说：“以后不许喝酒。”
他笑着答应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一个万家灯火的中秋佳节，爸一个人开着车到了城市的郊区，天上是孤单的一轮圆月，地上是空荡荡的草地。
自那以后，爸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超人了。他有时候会把《水浒传》和《三国》里的人物搞混，只有一颗爱好新闻的心不曾改变。
现在上了大学，我和爸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我还记得他听到我报南方的大学时，眼里又开心又落寞的神情。可人生的路终归要独自前行，送行的人没有办法搭乘上远去的列车。
眼看又是一年中秋团圆节，千里之外的爸用微信发来了一个红包，附赠一句话：“中秋节改善一下”。我们之间的对话总是那么简短，如果能回到一起看武侠电影的夜晚，该有多好。
曾经很喜欢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而今更是身有所感，爸眼里的中秋节是“但愿人长久”，而我眼里的中秋节是“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