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学一线的教师,不少人对于“师者”责任有着自觉的认识,对讲一堂好课也有着执着追求,在如何利用课堂培养好人才这条路上做出了有益的探索。
“一个好的课堂,是教师做引导,学生在知识上有收获,在能力上有提高,这个能力包括提出问题、分析问题以及解决问题。整个一门课程学下来,除了系统地掌握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培养起专业思维。”法学院教师梅宏对自己担任的国际私法学课程和环境法学课程的教学目标做了这样的表达。
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梅宏不断探索如何有效确立学生的主体地位,如何帮助学生树立法律思维、培养专业素养,形成了既有法律特色又有个人风格的教学理念与方法。“教学合伙人”,在充分参与中培养学习的自觉
“教学合伙人”,是梅宏对国际私法学这门综合性强、教学难度较大的专业基础课程所设计的学生参与课堂的方式。学期伊始,他就将教学要求和课程设计发布在课程网络教学平台BBS和微信群里。按照大纲,学生自愿组成若干“教学合伙人”小组,认领课程内容的某一环节,然后根据教学内容,做预习,发现并解决问题,并在每一课时的前5-8分钟做英文演讲,遇到特别艰深的问题则用中文诠释。
“教学合伙人”的演讲并不是照搬书本,而是发现问题、讨论问题或进行英文翻译、演说,书本上没有现成的答案,需要学生自己查找资料。在2017级中外法学班王炳懿的感受里,“国际私法课涉及到的是各国法律问题,查资料也需要到许多外文网站,还要尽可能用道地的法律语言,有的资料还需要翻译成中文。有不解的地方就发在学习群里,同学和老师都加入讨论。做一个PPT下来,就像做了一个小课题研究。”
对于“像做研究”的感受,2017中外法学班的李曼煜也深有体会。在预习时,她发现2011年《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第6条与1988年最高院发布的《民法通则》司法解释第192条规定不同,实际操作中究竟该依据谁?于是在学习群里向老师请教,梅宏鼓励她深入“追查”下去。她到图书馆查阅了各国各地大量相关资料,又发现现行的各版本教材大都只是同时列出两个版本的解释,未作出具有说服力的分析。这些发现促使李曼煜继续追寻答案,在广泛查阅的基础上,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轮到她所在“教学合伙人”小组做发言的一周,梅宏就让她做代表。那节课正好有四位法学院的老师、教学督导以及一位从事涉外法律业务的律师进课堂听课,他们对一个大二学生能进行如此严密的探索思考给予认可。
李曼煜说,是“教学合伙人”的课堂安排给了她一个深入学习的机会,也使她对课程产生了浓厚的学习兴趣。而且,老师在指导时,对一个名词的翻译和使用都极其认真,反复推敲,使她感受到了法律人的严谨,也使得她在完成PPT时分外注意论证和术语的严谨性。“老师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帮助我们树立法律人的思维方式。”
“尽管学生的思考和研究还稍稚嫩,但他们敢于质疑并批判现行立法,还能提出自己的建议,这种学术批判精神非常值得鼓励。”梅宏回忆起督导和专家对学生的表扬时很是欣悦。
传统的参与式课堂有个公认的难点,就是很难实现让所有的学生参与。在国际私法学课,记者却发现,这个难点并不存在。除了“教学合伙人”制,在学习国际私法中的六个系属公式时,梅宏还采用了“擂台赛”的方式。一个“教学合伙人”小组要全盘掌握六个公式,即为擂主,其它小组掌握一个即可攻擂。在课堂上,攻守双方分别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后即进入打擂环节。由攻方向守方提问,守方全部回答出则守擂成功,有一个回答不出,攻方则变为下一竞赛环节的擂主。
系属公式是国际私法学课的重点与难点,对于初学者而言正所谓学习这门课程的“公式”。要想攻擂守擂成功,都需要进行预习和查阅资料,2017级中外合作办学法学班的姜智夫说:“不做大量功课,可能三个问题也回答不出。那样很尴尬!”擂台赛将枯燥的理论转化为学生之间的的竞争性互动,寓学于趣,化枯为荣,使得国际私法课程变得有趣起来。
情景代入,让未来法律人的角色感更强
如果你走进三教508,正好看到一位感到婚姻不幸福的法国王妃在苦恼于想与法国王子离婚却不能,又想尽办法与罗马尼亚王子在德国结婚,从而引发了法国王子对她提起诉讼;严肃的法官将论证的过程一一列出后,根据法国法律判决王妃“法律规避”行为违反了法国法律的场面……不要惊讶,这是2017级中外法学班国际私法课的法律剧,剧名为“鲍富莱蒙王妃离婚案”,演员为本学期学习国际私法学课程的学生。
剧情围绕课程中的“法律规避”制度展开。19世纪后期法国“鲍富莱蒙王妃离婚案”是关于这个法律术语的典型案例。
剧本演绎,既将理论形象化,又将实务具体化。从学生接受的角度看,要比单纯的教师讲述效果要好。有趣的是,这次王妃的扮演者是男生,法国王子的扮演者是女生,为演出平添几分喜剧色彩。反串法国王妃的男生严家琪说,为了演得令人印象深刻,我会按照剧情去搜集资料,会反复揣摩王妃的心理,在演剧时尽量表现出来她的心理和情感状态,让大家去思考她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做出“法律规避”行为的。李玮同学说:“同学们投入的表演,将我拉回那个时代,王妃通过改变连结点进行法律规避,实现离婚目的。同学用极具张力的表演将我们带入案情的同时,也增加了课堂乐趣。”对于这场剧,2017级中外法学班学生的普遍感受是“多年后,当我们记起这个男装王妃时,就会想起法律规避这个术语,反之也一样,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记忆方式。”
十多年前,梅宏在海大刚接手国际私法学课时就重视教学的生动、形象、具体,让学生融会贯通地掌握教学内容。在探讨国际私法中的一个基本问题遗产继承时,他曾以讲故事的方式叙述案情。一位马来西亚华侨遗孀幸得看家狗及时救助,才得以生还。老人在弥留之际立下遗嘱,将百万遗产赠予自己的看家狗……此时,背景音乐响起,学生们沉浸于案情,去思考老师引出的问题:狗能否继承遗产?本案适用遗嘱人的国籍国马来西亚的继承法,还是适用法院地中国的继承法?
是案情本身的悬疑,又或是音乐的催动,再或是老师讲故事的强大能力,学生都非常喜欢这种艺术与法律相交融的形式。或许是自身喜欢艺术的缘故,一门课连续讲授多年,梅宏不仅没有“审美疲劳”,反而不断追求授课效果的极致。他创作了展现马来西亚继承法令、婚姻法令与中国相关法律之间的适用冲突与司法协调的七幕剧《遗产归谁》。这部剧串联了22个国际私法教学问题,可以说,参演此剧就是复习一遍整个课程。而对于参演的学生来说,意义还不仅仅在于学习知识,严家琪更从中体味到了法律与人情、人性的张力关系,“法条往往冰冷,很多时候和人们朴素的价值又冲突,当冲突发生时,人们不希望判决只依据法条,而要考虑更多的人情和人文关怀。”一个大二的学生对法律本质领悟到此处,应使老师倍感欣慰。
从2015年开始,这个经典案例就以话剧来演绎,受到学生的欢迎。至今,这部剧已经演过8次。由于良好的教学反响,此剧在学校法律文化节中由学生演出,还走出了校门,在国内的国际私法教学领域得到认可和欢迎,先后于2017年11月3日在上海举办的第四届中国国际私法教学研讨会上,由上海政法学院国际法学院研究生公开演出;2018年7月4日在山东科技大学文法学院由该院研究生公开演出。
围绕涉外婚姻法,梅宏最近又创作了《李伯康房产继承案》剧本,已由2017级中外法学班学生演出。
鉴于学生强烈要求参与,围绕国际私法学上的重要知识点“国际民事司法协助”,梅宏以日本公民五味晃申请中国承认与执行日本法院的判决案为例,又组织了模拟法庭。
本学期,国际私法学课已形成三剧一模拟庭审的学生参与课堂模式。谈及此,学生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快乐的笑容。梅宏说:“法律剧、模拟法庭促进了专业学习,专业学习又使法律剧和模拟法庭更引人入胜,且没有专业硬伤。”参与,不仅是知识的掌握,更主要的是,通过这些浓浓专业味的参与方式,学生对专业思维也有了自觉的追求意识。
2016级法学班的吕子牧在课程结束后,曾留在BBS里这样一些话:国际私法学科本身需要很强的法律思维逻辑,因此有些略微地脱离实体,有些难以上手。但是梅老师的性格各方面完全适合教这门课程,说他是国际私法课程的代言人绝不为过。在梅老师的带领下经过一学期生动的互动式学习,我们不仅学到了系统的国际私法学知识,同时还在这一学期的学习过程中留下了很多美好有趣的回忆,并且最重要的是梅老师教会我们成为一个如同庄周笔下“无所待”的人。
研究型教学,铺就专业思维底色
学生参与课堂,并非意味着教师的轻松。设立“教学合伙”制目的就在激发学生学习的主动性,促使自我进步;“教学合伙人”能顺利完成任务,离不开老师的指点和引导。在他们的学习群里,记者看到了无数条信息,都是围绕课程内容的问题和讨论。“我们一遇到问题,就在群里问老师,老师都会给予及时回复。如果一时不确定,他也会找到相关资料发给我们。有时候学生也有不同看法,会在群里展开讨论,老师都会参与进来。他鼓励我们去查文献,去质疑,提倡发表自己的观点。”这里就是个“第二课堂”,这是学生对学习群的普遍感受。学生的学习兴趣被激发,意味着老师也要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
“法学课程实践性强,除了要将最新的法律知识和条款讲给学生,还应当将学界最新的理论研究告知学生。要敢于质疑,更要提出建设性意见。”梅宏对课程教学有自己的态度。
即使对学生参与度较高的国际私法学课,梅宏也常常将最新研究代入课堂,贯穿在教学中的每一个环节。在讲授涉外继承案时,针对国际私法上规定的先决问题,他提出更适合司法实践应用的观点,并围绕此问题写下的论文,已在法学专业期刊发表。梅宏说:“基于对概念的深入理解,广泛参考中外学者的论证过程,对国际私法上的先决问题构成要件提出新见解,是为指导司法实践,同时也实现了论述的逻辑通畅。”他向学生指出,“尽信书,不如无书”,不必抱着一本教材上的观点不放,要敢于质疑,勇于论证。他的最新研究也融入了新创作的法律剧《李伯康案》中。
记者看到,在一节内容以“公私法研究思路转换下‘俯瞰’环境法学基础理论”为主题的复习课上,梅宏讲授了诸多学界最新研究成果,也包括他自己的相关论文。
有意思的是,在第二节课,梅宏安排了一个关于环境损害赔偿的法律争议调解会。基于案情解决的需要,拟召开一次小区业主、房产开发商、环保部门、规划部门和化工厂共商争议解决的见面会,以期通过非诉的方式谋求争议解决。
案例事先已发给学生,调解会则是课堂上临时安排,由主动报名的学生自愿担任各利益方角色。在老师的主持下,谈判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学生用自己所学知识结合角色实际在保护己方利益的前提下,对承担责任表达了各自的态度。梅宏说,除了学习最新知识,还应当重视法科学生的专业思维训练。我们过去注重的是法官思维,也就是基于判案的角度分析案件,现在应注重引导学生从律师的角度为某一方当事人分析案件,即以解决实际问题为目标,严谨而有序地梳理法律关系,关注焦点问题,并勇于突破框架,寻找并不断论证新事实和证据,灵活、圆融地应对各种情势,为客户降低法律风险或提出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像刚才的调解案例,学生除了要掌握法律规定,还要学会站在利益方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并寻求达成解决问题的共识。
理论性与实践性都很强的课程,需要学生参与课堂,才能达到培养目标。参与,不仅是为增强课堂活力,发挥学生潜能,更重要的是学生通过参与能够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和能做什么,他们知道未来的自己不会茫然。在梅宏的课上,无论是“教学合伙人”,还是情景剧,又或是模拟法庭,学生的参与是深度的,背后的支撑是老师对培养什么样的学生有清醒的认识和自觉的追求,是老师自身不断提升的研究水平。
以“大学,研究高深学术”为宏旨,以学生为中心,在梅宏这里已经具化为以学生的专业素养和人格成长为中心,以课堂教学为实践。这样的课堂,学生拥有,是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