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我与薤草
作者:新闻传播学院 侯雨杭
周六的下午,我把汪曾祺的《人间滋味》在图书馆桌子上摊开,看着第二篇的题目《葵薤》,我一愣!“薤”一字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读了,脑海里却闪过“韭菜”的模样。
读到后面,汪曾祺注了拼音——“xiè”,是河西走廊上“临松薤谷”的“薤”。我原以为“薤”是一个形容词,用来形容这个山谷烟雾迷蒙、苍翠欲滴,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再往后读才知道,原来“薤”是一种能吃的菜。看来这个山谷生长着很多“薤”,我莞尔。
薤是什么模样呢?我去搜了一下它的照片,叶子又细又长,像是侧着卷起来的楞条,像是长疯了的小葱。薤的叶子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它的根撑不住叶子重量,丛丛地东摇西晃,晃得人心里也像长满了绿绿的长叶。我想用手掠过这些摇摆的叶子,从容地在这叶子的湖泊里穿行。
我继续翻看着书。汪曾祺写到薤的根茎,称为“藠头”。看着图片里薤白白的凸起的根茎,我突然回想起残存在脑海里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点记忆。
一个阳光煦暖的中午。
那时候我还在老家住,家里来了客人,我趁大人们忙的时候偷偷爬上了屋后的山。半山腰的一处荒草平地,许多长长的绿草摇晃着泛白的阳光。我轻轻一拽,疏松的土下,白白的、剔透的、像是蒜头一样的东西被我提了出来,我如获至宝。
攥着这一大把“蒜草”,我飞快地跑下山,跑回家,跑到厨房里找到母亲。我兴奋地说:“看!我拔到了小蒜!”
母亲笑了笑:“一会洗洗给你吃。”
我已经记不清这小蒜是什么口感,什么味道了。好像是很脆,没有什么蒜味;也好像变成了一道凉拌菜,被端上了酒席。记忆在这里模糊了起来。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呢?不记得了,唯有那些闪闪发光的长叶子,白得晶莹剔透的小蒜,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消磨殆尽。
我循着汪曾祺的线索,从堆满灰尘的“杂物阁楼”里,扒出了这一点十多年来未曾见过太阳的记忆。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来“小蒜”、“临松薤谷”、“藠头”都与“薤”有关,原来自己早已见过如今认为如此奇妙的植物,像是突然发现住在对门的邻居。
十多年前,在山上乱跑的自己会不会预见现在的自己呢?在一个阴天的午后,在图书馆的一角,把自己与“薤”相关的种种记忆在脑海里面串起来,最终串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为自己儿时偶然的遇见找到了属于它的名字。
这是记忆的终结吗?我不清楚。一个十多年前捻起的线头,自己从未将它提起。如今借着汪曾祺《葵薤》的穿针引线,轻轻地缝合上这一点点记忆的罅隙,但心里却有一点点失落。
那年以后,我再也没在山上见到过薤草,再也没见到过“小蒜”。
几年后我从老家搬走,虽然距离并不远,但慢慢地,我与这座山不再有什么联系了,就像山上消失的薤草一样,我也在这座山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