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学院 - 《莆田学院报》
如果老树开花
作者:□新闻181 赖雅清
2019-05-25
想着五一还是回了趟老家。父亲说,近来爷爷的身体状况极差。
山路很颠簸,或许比十八弯还多了那么几弯,但仍是那熟悉的感觉。悬崖峭壁的,蜜柚叶儿绿油油的,空气似乎还残存着一些开春的花香。老家的房子多半已经空了,孤伶的骸体无神地张望着。人们都往城镇里住去,稀稀拉拉的,好像山荒。
爷爷说,他不喜欢住在人多的地方。老家在半山腰之上,土房子外有一大片空地,石子路缝已有不少杂草窜得挺高,直直地扎在我的小腿肚上。我踩着石子路,靠近了布满青苔的石子池,俯下身想去摘一旁的百香果,叶间缝隙,瞧见了下炕的大坪的土地庙,以及它旁边的老树。
我记得小时候,那棵树和现在一样。树上没有多余的杂叶,只有饱满多汁的果子晃荡在空中。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果子,开始时酸涩,但是会有回甘。小时候,爷爷经常带着我,在土地庙外,或是跟大伯们唠嗑,或是喝茶,亦或是习俗节日的烧香,搁着我自己在一旁,就围着那棵树转。
我比其他女孩子野些,不似她们乖巧。打鸟,爬树,挖笋,钓鱼等等,这些事我都能自己琢磨出来,甚至比男孩们还要精上几分。大了些,更是顽劣,便开始对老树下手了。我不顾常常因此事呵斥我的爷爷,将储藏室里面绑农具的布绳取出,勾在那棵树较低的枝干上,系好绳子,一开始是为了方便爬上老树的上头,摘果子。后来找来了木板,绳子和木板被我系在一块做成了秋千。为此,我在用顺来的打火机去烧绳子以凝成死结的过程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绳子燃烧断掉的塑料火屑烫着右手腕骨,留下了小疤。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顾家里着急坏的老头儿,依旧兴奋地捣鼓着我的玩意儿,折腾老树。记着那时候,应该是没哭的。兴许是因为孩子的世界没那么多的悲伤,土地庙里面的土地公,土地庙外的老树,以及爷爷,是我童年生命中的那个声响。
可是随着我的长大,告别了安逸的日子。酸涩回甘的果子满足不了我越来越贪心的胃;土地庙的烛台慢慢蒙上了灰,老树和秋千渐渐也不是那么有趣了。我离开老家的日子其实就是那么顺其自然……倒显得是生活无趣,不喜玩闹了。我生活中有着的不再只是爷孙二人的无忧生活,不再只有土地庙外的那棵老树。我喜欢往外跑,你看世界那么大,谁不想去看看呢?大都市的繁华与霓虹的缩影,让我离开了老树。
可是当我看过了大城市的繁华,当我再一次回到这里,回想起儿时——我确实喜欢在山上乱跑。扒出芋头,捉着蝴蝶,烤着玉米,所做的一切在土地庙外的老树空地旁上演着。老树静静地伫在那儿,安然看着一个孩童的“手忙脚乱”。再来一声老爷子的叨叨,风一吹,便随着老树叶沙沙的,以及垂垂的果子碰撞在一起,摇得叮当响似的呢喃,回荡在土地庙外的半空里,藏进了树荫里。让人平常得觉着,这一辈子就应该这样度过。
摸着眼前半空垂下的树须,已经快要与低地相连,它有些苍老。就像爷爷的病躯颤巍巍地依靠在某个支点上,驼得有些厉害。我甚至不敢放开握着须的手,生怕一松开它就摔落在我的面前。土地庙几乎荒废了,偶尔上山的乡亲也只是回来为自己的果园进行必要的时节打理。守在这里的,可能只是老树?也可能只是爷爷吧?
往深处下去,那是我更熟悉的地方——埋着我以前离开这里,要去往小镇生活前的那些个小玩意儿的那地儿。打火机、弹弓、布绳、发霉的纸炮……这里是土坡背阴的地方。可能是树根还有雨冲刷的原因,陷下去一个窝。灌木丛生,蔓藤缠绕,还带点潮湿,甚至堆了些腐烂的果子。头顶上的枝干垂得可以碰到我的肩膀。万有引力的造物呀!噫!最初吸引我的,不就是那令人垂涎的果实,可现在令我念念不忘的,是“树”。
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但老树还是老树,稳当当立在了土地庙外,像亲人般的相互依偎,相互陪伴,相互约定时间绵长。
可树的生命终究还是有限的。有一天它会老得结不了果实。就像我离开老树的那些岁月终究是找不回来了。爷爷那个叨叨的影子,我似乎也抓不到了。
砰!果子不偏不倚落到了我的手机屏幕上。拾起。张嘴。久违的酸涩甜蜜之感重归口中。如果老树曾开过花,我想一定是这个模样——小小的我曾疯跑山间遍寻玩意儿伴它身旁,而今长大的我宛然一笑坐他身旁,叨叨地做完了这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