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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职业技术大学 - 《金华职业技术大学》

沿 岸

作者:林星宇    
2018-06-27     浏览(104)     (0)

本文描述了作者乘坐老马家的渡船往返于马家村和香檀镇的经历,以及老马与村民们的交往和渡船的变迁。作者对渡船的回忆和感慨,表达了对逝去时光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期待。


  马家村和香檀镇隔了两座山,有一条修了一半的公路每天有三班公交。坐一次要八角钱的车费,而村里的人一天下来才赚个几角钱。但好在隔了一条兰江,渡船过去一角五分比公交便宜了不少。香檀镇上有不少琳琅满目的小东西,马头村的人时常要渡船去镇上采购。村中不少壮丁去镇上打工,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姥姥和一艘写着“驹”字的渡船的主人认识,我每个星期也会坐这艘渡船回去渐渐的也算上是老顾客了。这艘渡船是一对父子经营的,算上辈分我还得称他们一声外公表舅。只不过到我父亲那辈开始生疏了,也就姥姥还与他们有所往来。
  这艘标有白色“驹”字的渡船,只有宽大的舱室和甲板方便上下旅客和装卸货物。船舱其实也就是一个雨棚搭着,上面顶了几块铁皮,好在牢靠不会露雨。甲板两边的栏杆,船两侧的双螺旋桨有些锈色。但并不影响渡船往来的速度,只是看老马和小马操控时有些吃力,开船没多久手上青筋便一点一点明显起来。通常他们还得跟村民唠唠嗑,以便留住部分客源。父子俩会跟妇女聊香檀镇上的胭脂水粉、跟壮汉聊某工地的黑心老板、跟大爷大娘聊天气,聊他们的孙子孙女……大约七八岁时,那时候老马还没有满头华发,整个人精瘦精瘦的,脸颊上颧骨比较突出,眼睛里透着愉悦,喜欢咧着嘴大声的与船客交谈。那时坐渡船的船客还是很多,特别是春节时期,两岸的村民来往格外紧密。第一次坐这艘渡船是因为姥姥要祭拜灶神不放心我一个人才领着我去香檀镇上采购。像现在的春运一般,只要有一艘渡船靠岸上面的货车一下来人们就立马蜂拥而上。也曾有过有人为了挤上渡船不慎踩空掉入水里,幸亏水浅并未出过什么人命。这样的情况很早就一直都有存在。老马性子豪迈,村
中去镇上打工的壮汉都喜欢和他聊天。每次渡船离开渡口,总有一些壮汉自行帮他推船,那时候小马不知道在哪里。依稀记得是我上国中时期,有一次放假回村坐渡船时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壮汉在帮忙。起先我并没有过多关注,后来每次坐船都可以看见他以为是老马请的帮工。后来从船上的妇人们那里旁听到,老马的儿子当兵回来帮忙。她们还商量着把自家闺女介绍给小马,以求得以后去镇上的方便。
  小马帮忙不久后,我第一次看见了老马的老伴,穿着褐色的布衣急急忙忙的赶来手上提着二盒铁皮饭盒过来看望正在工作的父子。一上船跟老马说了几句便拉着小马去妇人堆里。男丁们不喜与妇人挨太近,都是各聊各的。那时像我这种年纪的通常便是船上的“中间派”,每次都可以听到一些关于镇上或者村中的八卦。那些妇人都在跟小马说自家的闺女长得多标志,多心灵手巧。我向妇人那边望过去看见小马就站在那里低头吃着午饭时而抬头对那些热情的妇人微笑一下。每一次小马一笑,那些妇人便介绍得更起劲,小马母亲也笑的更灿烂。另一侧的则在讨论大桥的事情。
  过了一年多从姥姥那里听到,小马喜欢上一个木匠的女儿好像还想娶进门,小马母亲不是很满意那姑娘闹得村子里人尽皆知。再后来我就没听见过什么消息了,只知道小马娶了个挺秀气的老婆,也不知道小马是否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但他们夫妻俩一直和和睦睦,后来还生了个大胖娃娃。那天老马格外开心,据传有几批上船的人人手一个红鸭蛋。
  上高中后我便开始住宿,很少回村里。大老远便看见兰江边上聚集了许多带着安全帽,拿着各种我叫不出来的工具在岸边测量。老马家写着“驹”字的渡船缓缓的朝渡口驶来,从口袋里拿出2元交给小马后,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
下,听见旁边两妇人在讨论建大桥的事情。
  “要建桥了,以后咱们就不用费这个钱来坐船了。”
  “这桥起码也要个三年五载才能建完吧。”“听说村委会要家家户户来收钱!”“收钱干嘛子?”“好像就是用来建这个桥用,俺也不是很清楚哩!”
  我下意识的往正在开船的老马那边看,见他神色自如的跟旁人说话,小马则在一旁忙活着收钱。船靠在马家村岸,一位好似跟我坐同艘船上的国中同学叫住了我。回头看时,瞟见老马一个人坐在甲板上抽烟,眼神不自然的看着将要建起浮桥的江上,深深的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个烟圈。
  等下一次回去的时候,老马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小马开船,时不时提醒他几句“注意方向”之类的话。小马点了点头,调节了一下方向盘,神情有些紧张的目视前方。到家时听见姥姥跟隔壁邻居抱怨着村委会收钱收太多了。那几天整个马家村里总能听见敲门声,村民一听见隔壁邻居被敲门就立刻禁闭自己门窗,装作无人在家的样子似乎可以让自家躲过一劫。市集又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模样,壮丁们在庆祝修桥的事情。
  然而这之后过了几个月桥的事情始终没有音讯,村民也在闹着退还钱的事情。那些建筑学家和地质学家还在兰江边不停的测量计算。老马又开始了他的航行,大声与别人交谈的声音,时常向一些西装革履的人打听浮桥的事情。
  因为多年乘坐老马家的船的缘故,第一次坐别家的渡船的我跟很多老马家熟客一样有些不习惯。这艘渡船上散发着一种鱼腥味,耳廓里收到许多信息被我逐渐排除,留下“老马回家时发现老伴倒在地上,送去村诊所已经不行了。”我眺望着江面,看着对岸的人影慢慢变小,嘴里
背着 《离骚》 节选。
  那一次我回学校时,老马出现在渡船上似乎有些虚弱,一些熟客慰问老马,老马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啥,那婆娘就是比我先走一步而已”。小马留在家中和妻子守着灵堂。
  等我到了该娶妻的年龄的时候,那修了一半的公路已经被政府出资修完善了,之前的浮桥也已经快要开始通车了。人人都在等着桥上的路障撤离,一旦撤离以后都将方便不少。我登上船后就坐在老马旁边,老马深深的吐出一口烟,问我“小伙子 你说这桥大概啥时候通畅啊?”我思考了一下,想给出一个不会令他过于难过的答案,“大概就几日吧。”他听后没有反应,我也就看着江面思虑着报社里的工作。“你说我这干了大半辈子的摆渡人,图的究竟是什么呢?”我看了他一眼,将嘴巴闭上。我看见阳光照射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明暗分明,吐出的烟圈后面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查觉到他似乎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这是我跟老马的第一次对话。
  自那之后不久,浮桥撤掉了路障,很多渡船开始慢慢销声匿迹。我每次来回都看见老马坐在甲板上跟行人谈笑。时常还是有一些熟客去光顾老马的生意,还有从城里来的人为观光江上的风景去乘坐。
  过了半年多,我回来接姥姥去镇上住得知老马去世的消息。我走到渡口看见锈迹斑斑的守则标牌,突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再也没有一个悠闲的时刻,让我的思绪随着江风飘远轻嗅着从村镇里飘来的烟火气息。我还记得那个傍晚,西天的落日轻盈的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将兰江的两岸笼罩在一片艳光中。漂移的云彩在兰江上投下婀娜的倒影,徐徐江风拂过,波光粼粼中渗透着些许妩媚。那标着白色“驹”字的渡船停靠在这绯茫的霞光中,船上空无一人。江边的洗衣妇,抬手擦了擦汗,向对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