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腊 八
作者:英语1702圣可可
许是悠悠太古、君民祭祀祷祝;许是岳飞伐金、百家募粥安抚;许是牧牛女供养乳糜、佛陀夜睹明星开悟……“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声结善缘。”民间煮食腊八粥的风俗就此代代相传,供僧佛、赠亲友、济穷苦,而后方可阖家共享。腊八粥飘香,余味绵长,若是悉心存至年末,便可幸得“年年有余”之祥兆。
除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腊八便是阿婆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日子。自从许多年前地藏禅寺迁至临乡,每至腊八前夜,她便风雨无阻前往此地,与众多翘首以盼的虔诚信徒一同摩拳擦掌,熬煮腊八粥以飨各家各户。
灶房的墙边,黄米白米大红枣、桂圆莲子核桃仁、红豆青菜胡萝卜……满满当当,干干净净地清洗后在水中泡着。灶台一个挨着一个,其上各支八印大锅,各种食材成比例哗啦啦倾入其中,“啪———”打火机点着引燃草,膛内火苗初醒,腰肢舒展,渐而忘情狂舞。不厌其烦地续火,满心希冀地守候。不候个几钟头是见不到热气腾升的,而此时,决定腊八粥成功与否的关键之举方才开始———搅拌。长柄锅勺翻来覆去,直搅得一如翻江倒海,一如天旋地转、阴阳相合。待到粥香四溢、浓稠饱满得直教人垂涎三尺时,谁家的雄鸡报晓,鸣声打破万籁寂静———是时候招待来客了。
十里八乡的人们纷至沓来,人手一小容器以盛惠济。新鲜出炉的腊八粥业已转移至房外,新的一轮亦马不停蹄地开始。候粥的队伍长似游龙,却也安安静静、井然有序。发粥的阿伯慈眉善目,眼角满是笑意。一深勺粥倒入所携容器之内,眼见着来者眉开眼笑,如沐天恩,遂欢天喜地抱粥离去。亦有良善的信徒不着急离开,买了些许香火,转向隔壁的圣殿,朝拜正襟危坐、慈悲肃穆的神佛。
许是大清早饥肠辘辘食欲旺盛,许是这一汤一米无不融合着阿婆阿伯的心血,许是这腊八粥浸润了神佛的恩泽,细细品尝,总觉满口甘甜、唇齿留香。
脾胃得以满足之后,踱着小步在禅寺里转悠。香池中的香柱挨挨挤挤,烟雾缭绕、直冲云霄。天上果真存在神佛吗?这袅袅青烟会将世人的心愿传达至何处?年少的我尚未知晓的人间愁苦,却于禅寺中悉数呈现。是谁泪眼婆娑长跪不起,无视他人的搀扶,拉扯中爆发撕心裂肺的呼喊;是谁跪拜于庄严雄伟的佛像脚下,卑微而又近乎疯狂地叩首,苦苦地祈求;谁家的老老少少跪立成阵,双手合十,双目紧阖,轻声默念着谁的名字……我不懂,人间的疾苦何以将世人逼迫至如此境地;我不懂,如此肝肠寸断的祈求是否便可得到神佛的庇佑。
不可开交地忙碌了一天,阿婆回到家中时已是皓月当空,却不停歇。灯光下她眯虚着双眼,心无旁骛地为村头初生的孩子纳虎头鞋。阿婆素来心灵手巧,她亲手做的鞋更是精美厚实,谁家添丁增口,必得阿婆纳鞋相赠,久而久之竟也成为俗约了。
年少的我,总以为似阿婆这般善良热心的人,能够长命百岁,却未料她于古稀之年因恶疾而永阖双眸。生老病死、爱恨嗔痴,无常的世事终究教会一个总是深信“我以为”的少年坦然接受突如其来的失落幻变。还有什么祈求呢?渴望神佛能听见?
阿婆去得坦坦荡荡,许多受她恩惠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最后的送别。人生的寒冬或许太过难捱,如果神佛听不见,何不彼此互赠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至少这严冬不必太过荒凉;至少,这人间,依旧有爱的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