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报》
人文教育阅读专栏
生活中的人文
作者：□ 陈彩燕 学报编辑部主任 研究员
博士学位论文我曾从知识与人性的角度，探讨我国人文教育的知识观建构。当时的初衷是，尽管这个时代的精神危机与教育危机被无数人思考过，我仍需以自己的方式加进来。我开始自觉把人的命运与个体的知识图景、人的知识图景与时代的知识观、人文教育知识观建构联系起来。研究目的出于对好生活的寻求，而问题的提出源自生活中的不幸与悲剧，源自因为某种无知由个体自己造成的危机与悲惨命运。当时在论述这个选题的意义时曾述及“促进研究者自身人文素质的提升”。确实，在研究的过程中，我的内心也在发生变化，更加自觉地要过一种人文的生活，更加自觉地发展出一种对人、对事的友好、平和与豁达的态度。对比学术中的人文，生活中的人文或许更重要，因为学术只是极少数人的事业，而生活是人人都要过的，而且是人人都希望过得好的。
近几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修改博士学位论文，以期把道理说得更明白，更能指导生活。有时，我又怀疑这个研究的价值。因为有时可能会有一段时间，遇到的都是好人好事，整个社会范围内也没听到过什么极端恶劣事件，便觉得周围人的人文素质在提升，人人都在好起来，都在“人文”起来，我研究的问题不再是问题。但是，最近重庆万州的公交车坠江事件又在提醒我，生活中的人文缺失依然是大问题。
秩序和制度是为克制人性弱点和保护公众利益而建立的。一个秩序和制度被熟视无睹的社会，所有人都会自尝恶果，施事者最终也会成为受害者。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中那位刘姓女乘客因错过下车地点与驾驶员发生争吵打架，没有一点规则意识，实质是心中只有自己没有他人、只有自己的小利益而没有公益造成的。在当下，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践踏规则和公理，没有规则意识只有自我利益的人还真不少。
重庆公交坠江事件，从某种程度上所有乘客没有一位是无辜者。他们早就看到女乘客与司机争吵打架，居然无人制止。这种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行为，导致一车人陪着坠入江底。世界上很难有完全无辜的责任。全车人的冷漠甚至集体无意识，也是整个社会人事状态的一个缩影。
这些就是缺少“人文”、缺少关于人的知识与存在方式的表现。试想，刘姓女乘客若知道有这样的后果，她还会如此放肆无度、逞凶撒泼吗？试想，若哪怕有一个乘客知道他们是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而起来制止，大家的性命也不会一锅端了。他们缺少这种人人、事事关联的知识图景，想自保却最终走上不归路。
什么是人文？什么是生活中的人文？《易经》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即理，即道，即常性。人文即人之理、人之道，即做人的法则，即人与人之间应有的价值、意义，或应
有的常道、法则、秩序。这些人之道、人之理以及法则、秩序、价值、意义，都是真实无妄之理。全面理解人之道、人之常性，在生活中按人之道、人之理去克制自私的情感和行为，去尊重别人关爱别人，便是生活中的人文。
人之道、人之理是很多的。如人的利己性、利他性，人的生物性、社会性和精神性等。亚当·斯密在其《国富论》中认为人类有自私利己的天性，在《道德情操论》则用“道德情操”这一词语来说明人能判断与克制私利的能力，即控制自私的感情和行为的能力。生活中利己与克制利己，是并行不悖的。实际上，一个从来不克制利己心的人，是很难实现利己的，甚至会给自己带来祸患。其实可以推测，生活中的刘姓女乘客肯定是个不受欢迎而且经常不如意的人。她若能控制自私的感情和行为，那便不会有“坠江事件”。人文修养不够，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祸害。为了利己为了避免灾难而去克制自私自利的冲动和行为，便是生活中最基本的人文。借用卢梭的名句“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可以改为“人生而自私，却无往不在克己中”。
生活中还有一种人文，就是不计私利或说不计物质利益，心里自觉地装着别人，自觉地尊重和关爱别人。在董卿主持的《朗读者》节目中，一个叫吴孟超的96岁老军医的故事和精神久久地感动着我们。这是一位人文到极致的人。有许多细节很令人感动：吴孟超给病人检查前，总会先把手搓热；每次为病人做完检查，他都帮他们把衣服拉好、把腰带系好；90多岁的他，查房时最经常做的一件事是弯下腰把病人的鞋子放到最容易穿的地方。他说：“对医生而言，这仅是举手之劳，可对病人来讲，这不光是内心的温暖，还有康复的信心。”来找吴老看病的患者，大多数都患有肝炎，这是会传染的，但吴老总是紧紧拉着患者，轻轻拍他们的手、摸摸他们的头，甚至用自己的额头贴着病人的额头试体温。他说：“一个人得了肝癌，整个家庭往往都垮了。跟病人多说句话，跟他握握手，就能给他和全家人信心。”他的眼前是病，心底是人。因为心底有人，吴老传递了一道道温暖与感人之光。传递这种光亮的人，他的心是敞亮的精神是愉悦的。现在，老人每周仍坚持做3台大手术。刚下手术台的吴老，累得瘫靠在沙发上，却笑得像一个孩子，如此无邪如此率真如此坦荡。一个自觉地为他人着想的人，一个把人文行为做到极致的人，也是把好生活过到极致的人。
人文就是因为有关于人的知识而来的生活态度、境界与品位，人文就是世事洞明而生发出的对人、对事的友好、平和与豁达。生活中的人文，就是心中有规则、有他人，就是心里装着别人而产生的一个个小小的利他行动。有人文修养的人自己过得舒服，也会让人觉得舒服，何不自觉地过一种人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