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迩来网络不堪承受之轻,出现一个 颇具争论却没有定论的话题:李白故里 争夺战。但不管怎么说,湖北陆安2009 年8 月中旬的那则城市宣传片,即“李 白故里,银杏之乡,湖北安陆欢迎您”, 都是见笑大方了。甚至,安陆市政府的 有些言辞,的确让人不敢恭维,应对四 川江油市指责其“侵权”时,竟然说出江 油不该“独霸”李白故里。殊不知,李白 不但安陆和江油两地可以共享,只要是 中国的领土,不论哪里,都可以共享李 白的;而李白的故里怎么可以共享呢? 诗人可以有心中的故乡,然一般地理 解,故里即故乡、老家只有一个。中国人 正也就罢了,反正肥水流在自己家,但 诡异的是,接着,吉尔吉斯斯坦也站出 来称李白故里在吉国的托儿马克市,还 要与安陆两个城市一起担当起弘扬李 白文化的责任。
至此,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 乡”,你的故乡在哪里呢?这也许学术争 鸣虽然尚无定论,但这样的历史课题无 论如何都不应该是政府赤膊上阵、文攻 笔伐,上升到官方层面的:行政干预学 术,学术还能有尊严么。
但纵观各方观点,不难发现,争论 当中,对于几个基本词汇的理解存在分 歧,或者是故意偷梁换柱。下面就争论 当中的一些基本概念做一理清(一般均 采纳通说):
故乡,指出生地或长期生活过的地 方,家乡,老家;对第二种义项,一般称 为“第二故乡”。故里,指故乡,老家。家 乡,指自己的家庭世代居住的地方。祖 籍,是指一个家族族群共同认定的一位 祖先的出生地,一些已经离开了祖先的 出生地或已经离开了家乡的人,他们的 后代,仍然追溯祖先的出生地或祖先的 家乡(即祖籍)来作为自己籍贯。现在, 可以现存史料,大概对李白居住过的有 争议的地方对号入座了:李白祖籍陇西 成纪(今甘肃秦安县),其父从中原迁居 中亚西域的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北 部托克马克附近)时生下李白,李白四 岁随父迁居于绵州昌隆县(今四川省 江油市),二十岁时只身出川,后寓居 安陆数十载(酒隐安陆、蹉跎十年)。可 见,秦安县是李白的祖籍所在地,吉国 是其出生地,江油可谓其故乡,安陆充 其量只能算是李曾客居之地了(李白若 是对安陆情有独钟,安陆可称之为第二 故乡),但若得李白首肯,李白可为安陆 “名誉市民”。
历来争论不休的女娲故里,因女娲 到底是传说中方的人,是传说就与确凿 关系不大,而与子虚乌有关系很近。所 以,争就争吧,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也 不想被别人说服,不就想争个“历史名 城”之类的证书来享受国家优惠政策带 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来创收嘛。但像李 白这样生活在唐代的人,加上他生前已 经名声大噪,其故乡的确定应该不是一 个问题。记得当时老师讲解鲁迅先生的 《阿 Q 正传》时说,“据传,阿 Q 是甘肃 天水人士”,班里随即鹊起,病诟鲁迅先 生破坏了我等人的形象。也记得,更小 的时候,老师讲解《静夜思》时说,“李 白是秦安县人”,当时一片欢呼,好像 一下自我等俗人也沾了诗仙的酒高雅 起来了。人人都有慕才心理,即使傻瓜 都可能希望自己是莎士比亚的后代。 至于吉国,唐代的世界版图与今天迥 异,整个中亚都是华夏的,吉国自然也 曾经是中国的一部分。当今的吉国人 说李白的故乡在其托儿马克市,一点 都动摇不了李白的国籍问题;因李父 当时客居巴尔喀什湖湖畔,自然哪里 也不会是李白的故乡,否则,一个女人 去美国旅游期间将孩子生下来,美国 就是孩子的故乡了?故,吉国来参与争 论,只能说明,吉国的过去,与当今中国 的过去,是同一个过去。此外,行政意义 上的区域划分,跟文化意义上的划分标 准各异,用行政手段来僭越文化所属, 以今人的标准衡量一千多年以前的时 代,不能不说也算是今人太自以为是 了。文化意义上的故乡,是根源于童年 时代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的,是一种最 基本的人性内容,其界限与行政区划的 变动无关。
所以,按出生地说,李白的故乡在 吉国,但他永远不是吉国人;按成长地 说,其在川将近二十年,江油可谓李白 不争的故乡;但无论如何,李白的故乡, 都不会是秦安。但是,作为诗仙的李白, 可以有心中的故乡,而且在他的眼中, 故乡可以是不确定的,就像有人所说, “故乡是一段情,关键看诗人自己的认 同,即便出生在海外,但情系故乡,那个 乡情所托之地才是真正的故乡。”这样 说,虽然很唯心,很让人浮想联翩,甚至 想起“仁者心动”的高论。可是,文化是 严肃的,“故乡”以此作为一个基本汉语 词汇,自有它的界限,并非仁者见仁智 者见智的玄学命题,否则,一切都没有 了界限,包括该有界限的和那些可以没 有界限的。李白,你来告诉人们,你心中 的故乡到底在哪里呢?
在秦安吗?秦安县凤山公园里由第 七、八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中科院院士 苏步青题字的“太白祠”可以告诉我们 答案吗?位于天水市北天靖山麓玉泉的 李杜祠可否说明李白故里就在天水?观 面对江油、安陆两地的争执(抑或政 府),天水文化届人士“忍无可忍”地搬 出史料,加上民间“自发”地举行万人签 名正名活动,证明李白故里在陇西成纪 是答案吗?还是可由民间一部《李氏家 谱》可以告诉我们说李广、李白等都位 列其上才是答案呢?
是安陆吗?李白酒隐安陆、蹉跎十 年,在此地娶妻生子,一度还是他周游 天下的根据地、留守地,故安陆要借诗 仙的境界打出自己钟灵毓秀的地域品 牌似无可厚非。只是安陆曾作为李白的 长期居住地,自称“李白故里”到底是否 具有合理之处,却让人颇费周折。国家 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的批复就可断论?是 否强势话语可以不顾基本的史料便可 一锤定音?抑或故里可以用故居取而代 之,俾安陆荣膺故里?
李白的故乡在江油的观点以为海 内外广泛接受,江油也当仁不让,“李白 故乡,华夏诗城”的商标风驰神舟;每年 举行的李白国际文化节,以文化的招牌 充斥着旅游的蕴涵,但无伤大雅。
故乡,也许并非一个无懈可击的定 语,它可能只是一种约定俗称的观念, 在一般的语言环境中,它是对根的追寻 和肯定。若诗人执意要突破约定俗成 的故乡概念的界定,建构起另外一个 属于自己真正的故乡,此时,只是诗人 “心中的故乡”罢了,譬如,诗仙所云 “白陇西布衣”、“家本陇西人”、“自谓 羲皇人”等句,即是诗人对祖籍的追 寻,并非给我们关于他故乡谓陇西成 纪的确证答案。但是不管李白的故乡在 哪里,李白是属于整个中华民族的,他 的诗歌,已然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亘古永恒。在这个以旅游品牌、名人效 应拉动地方经济发展的时期,李白的故 乡之争,不仅扣问着学界学术能力,也 考验着政府行政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