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到她那里擦鞋，是朋友介绍的。周六，天气晴好。午后，我找到那张干净、老旧的椅子，找到这个长辫子的擦鞋的女子。30岁左右，瘦高个子、齐腰长辫。发质不算好，但梳得齐整、干净。这个年代，扎这样的辫子的人不多。和其他所有街边擦鞋人的装备一样，一个大木箱、鞋墩、鞋油、刷子、擦布、装水的油漆小桶和塑料盆。我去时，她的生意有些冷清，她正站在几米开外的三岔路口，似乎在和马路对面的人说着什么。我招呼着她：“哎，擦鞋……”她很热情地迎来，笑容满面。天气渐热，我带了四双冬天的鞋子来擦，准备擦后就将它们收好，明年再穿。加上脚上的，一共有三双棕色系列的靴子。她招呼我坐下，仔细地问我对鞋油颜色的要求。她先洗我带来的鞋，洗得很认真，连鞋底都认真擦干净。洗好后把鞋晾在一边，然后开始用干布擦我脚上的这双。她擦得很仔细，脚上的靴子，有金属扣带做装饰，她把它们一一分解开，认真地擦着那些平日里被忽略的角落。我的鞋，第一次享受这样全面的照顾。我说我是朋友介绍来的，说你擦得好。她谦虚地笑着： “哪里，哪里，其他人也都擦得好。”话匣子由此打开。
　　知道我在工作，她像邻家大姐一样叮嘱我要保重身体，身体是本钱，没有身体
就没有一切。她还说要宽以待人、诚以待友，生活中要学会感恩、学会忍让。就像她提醒我的某双鞋跟快磨平了，可以考虑换了一般，这些大道理就那么自然地从她嘴里说出，没有丝毫做作之感，我想，这必定是她从心底领会并认可的处世哲学。我问她年龄，她抬头看我，笑了： “我不说。”映入眼帘的是结实起茧的双手、略显粗糙的皮肤、眼角明显的皱纹。她又埋下头，擦鞋、说话，耳垂下，两个很平凡的人造水晶做的小白熊耳环，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有韵律地跳动，她也是爱美的女子。她说她不会说话，其实她很健谈。她说希望来她这里擦鞋的人都能轻松愉快。擦灰、上油、打亮，一会儿，脚上的鞋子擦好了，干净锃亮，没有劣质鞋油的异味，像穿上新鞋一样。她有些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要等一个小时来拿那几双鞋。”我不解，她解释说，因为那几双鞋是用水洗的，要等水气充分干了以后再上油比较好。我吃惊了，考虑得这么仔细。下午，我叫老公去帮我拿鞋子。回家，老公连连感叹，那个擦鞋的女的服务态度真好，说让我们等久了，还一个劲地跟我说谢谢。听了老公的感叹，我不由得想起她，那个非常认真、非常客气的她，那个把自己平静交给生活的她，我似乎看到了阳光透过树荫，斑驳树影下的那个长辫子。她的面容却有些恍惚，或许她一直埋头擦鞋，或许我没有认真看过她的脸。在这个不是菊花开放的三月，我清楚地看到一朵因为认真而格外美丽的非洲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