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工程学院 - 《宁波工程学院报》
只道当时已惘然
作者:尹语晗
十二月的冬天,呵一口气息,氤氲的白雾模糊了镜片,逼得路上匆匆的行人,愈加拢紧身上的大衣。老家的旧事,几通电话,便在周五匆匆把我拉上了夜晚的列车。一路颠簸,昏昏沉沉。次日清晨,汽车便拉着东倒西歪的一群人,颤巍地在狭小水泥路上行驶,最终尾气呜咽一声,似一声冗长的叹息。
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亦是如今为之感到陌生的地方。
那陈旧古巷的墙面,早已灰白剥落,露出发黑的红砖。我曾在这里与伙伴玩捉迷藏,在雨天撑着伞踩踏水坑,采一捧墙角不知名的小花。深幽的小巷,埋藏了童年彩色的秘密,深深的深深的,像梦境一样寂寥神秘。
那混浊发黑的池塘,水位早已跌落,露出干涸的河道和龟裂的泥土,阵阵恶臭。这里是祖母曾经浣洗的地方,每日清晨,全村属这里最热闹,穿着各色花裙的妇女,或带着孩子,大小衣服铺散开来在清澈的河水里荡涤。零碎的水珠,带着冰凉的触感,溅在大家的笑脸上。她不吝啬自己的慈爱,拥抱每一个孩子。
我突然感到了陌生,深深的疏离感。这是我的故乡,我的家,但如今踏在这片土地上,我的心忽然虚空下来,曾经的记忆犹如这自天幕而落的雨丝,迎面飘落滑过脸颊,随即又融入泥土消逝殆尽。
村口狭小,下车步行。穿着防水的小皮靴,撑着伞,听着自己在水泥路上踏出的清晰的哒哒的脚步声,带着回音。那条小路上,四周是寂寥稀疏的枯黄藤蔓,脊背深深地埋下,低入尘土。村里人家从前瘦弱的藩篱,曾绕过或粉或紫的牵牛花,曾拦过或白或黄的粉蝶,而现在,冰冷的高墙在雨幕雾霭中,水泥色灰到发黑,压抑在胸口,我仿佛溺水的行者,无法泅渡上岸。
一行人匆匆踩过沉淀这混浊尘土的泥浆,远远地便听见祖母家那只快十岁的老黄狗的叫声。我放开嗓子,唤了声它的名字,吠吠叫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一只毛发灰黄的土狗便向我跑来,兴奋地吐舌头,在我身边不停打转,前腿企图攀上我的腿,无奈它的身躯衰老臃肿,无法得逞。一行人笑称,这老狗真有灵性,五年不见了还认得出来。
我蹲下身体,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它嘴巴张开,呼出氤氲的热气,嘴巴咧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似乎在笑。霎那间,我的鼻子有些发酸。原来,除了祖母,故乡还有人记得我,这里还保存着关于我的记忆,还有人期盼我的归来,哪怕仅仅是一只年迈的狗。
我常常对故乡充满了责备。责备它的落后破旧,责备它的脏乱贫穷,责备它被时代遗忘后又忘了外出的游子,责备它在岁月中步步衰老,与记忆中的家截然不同。
但这年迈的故乡啊,自始至终存留着属于我的那一份纯净美妙的记忆。每当皎月梦回之时,那萦绕脑海的回忆,朦胧模糊的画面,总叫人心尖一暖,总让我明白,我依旧爱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