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总是来得那样悄无声息,相伴而来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悲伤。院子里,孩童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踩着枯叶,嬉戏奔跑着,鸟儿被银铃般的笑声惊起,飞向那不知何处的远方。我就静静地看着空中鸟儿掠过的痕迹,任时光作度,眉目成书,想着未来还会有那年的星空与雪。
时光回流,流到那年外婆家的夏夜。乡村的夜晚总是寂静的,时间仿佛停止一般。空气里流转着蟋蟀的鸣声、乡狗的吠声,甚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外婆曾说:“夏天的夜晚是最黑的,黑到可以看见人心。”村子里的田间小道静悄悄的,不经意间从我面前窜出一只黑猫;不经意间看到哼着戏曲乘凉的邻居大妈;不经意间又看到了远处招呼我回家的外婆。她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女人,总是在托盘上放一杯冰水、一盘点心,拿着蒲扇、放好藤椅之后才带着我们上楼看星星。
外婆家的天台对我来说是神秘的,但更多的是恐惧。小时候,外婆喜欢给我们讲鬼故事,她总是说天台上有怪物,不可轻易到那里去。因此,只有别人陪我上去时,我心中的戒备才敢放下一二。天台上与楼下相比更是寂静,让我觉得连空气都有种“夜久寂无人,露浓花气清”之感。我们并排躺在藤椅上,嗅着从藤椅与蒲扇传来的清香,更觉古朴。乡村黑夜的天空透彻得好像你可以把它看穿一样,就好比看向一个巨深的隧道似的,有头无尾,循环畅通。繁星遍天,当我看向星星的那一刻,我们即是彼此视野之中唯一的存在。在人与星空之间,时间是永恒的,一切事物都在自然地流动。这星空,便是我内心深处永远尘封的回忆。
时间又流转到那年冬天的雪夜。你感受过深冬黑夜里大雪纷飞的样子吗?白雪衬着黑夜,你都不知道落在脸上的是雪花,还是黑夜的泪水。李白曾在诗中说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在外婆家,大雪没有吹落“轩辕台”,反倒使全村断了电。于是,我们仅有的热源就只剩下外婆塞给我的热水袋。深夜雪重,我们穿着企鹅似的衣服,扛着铁铲,上天台扫雪。打开门,黑夜与齐膝的大雪融为一体,不知是雪还是夜,亦或者是内心中的幻影。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问为何要深夜扫雪,白天不是可以消融吗?外婆说:“全村停了电,老天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一扫,就扫走了老天心中的不顺啊。”扫着扫着,热水袋凉了,我们仅有的热源没有了。外婆看着我冻得通红的鼻子,将我搂到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我暖身子。北风飕飕地刮着,好似跟我外婆较劲,看谁将我搂得更紧。于是,映在雪地里的影子,将我们印了下来,也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这一次扫雪,扫的不仅仅是雪,更是扫干净我的心,我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决绝地带走了落叶,带走了鸟儿飞过的痕迹,也把我的思绪带回到了那个黄昏。我的目光落到枯叶上,想到它落下时是多么坚决呀。落叶落下的速度就是我们人生凋零的速度,所谓的一叶一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吧。
孤灯一盏,孑然一身。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模样,也不愿看到“倦倚西风夜已昏”的惆怅。宫商角徵羽,酸甜苦与辣。想必未来的我已经厌倦了世间的纷纷扰扰、人来人往。唯愿未来的我仍然拥有那年的“星空与雪”,拥有这世间的一点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