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故乡拾遗
作者:法学1703舒佩瑶
小时候,我与外婆时常在洗衣途中经过一条通往河边的小路。这条小路上布满了勾起我好奇心的事物,时而会碰见从未见过的花纹蝴蝶、雨后偷跑上岸的青蛙、酷似外星人的石头,亦或是肮脏的牛粪。我对后者毫无兴趣,只是有时候要在狭窄的小路上躲避它真是具有挑战趣味。有几次我也中了招,外婆笑我“要走大运啰”,我穿着刚买的新鞋子,生了一会小孩子气,决心这一天都不搭理外婆,可过会就忘得一干二净。
每天我和外婆要两次经过这条宝藏小径,一趟去、一趟回。外婆的脚步迈得大,我在后面追得难,时常让外婆“停一会、停一会,等等我罢”,外婆就会慢下步子;我又想得寸进尺,喊着“外婆背背我”,外婆就会笑骂我是个偷懒鬼,步子放得更慢了。
我在外婆后边拿着狗尾巴草闲晃,东看西看,路也不好好走,除此之外还两手空空,的确是个偷懒鬼,而外婆右手提着桶,桶里装着一堆衣物,走得稳稳当当。
外婆的背像一座山,我够不着顶的山。我望着这座山,山的右边比左边颇低些,回家的路上,高低差距更大些,但它的山脊依旧挺直。外婆的背影远时,我在嗅花在捉蝴蝶;背影近时,我在缠着外婆让她讲故事。
到了小溪岸,外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洗衣服的石板,蹲下来洗衣。我却总闲不住我多动的手,跑一旁捣腾溪边的小石头。光滑的石头底下掩藏的是小螃蟹的踪迹。小河蟹机灵得很,每每我伸出双手去捞它,它总能同流动的河沙一起溜进下一块石头底下,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捞到。
有次我“走大运”捉住一两只,放在空瓶子里,布置上五颜六色的石头。但它们很快就蔫蔫的,怎么也没有河边上那样活泼。外婆说河岸才是它们的地盘,空瓶子里的世界,虚幻空洞得很,就像塑料花一样,那不是属于它们的自然。听罢,我撇了撇嘴,最后把它们放回属于它们的家了。
大多时候我玩累了就会去看外婆洗衣服。衣服过一遍水,抹上肥皂,摊在石板上,用棒槌用力敲打———外婆挥舞着手臂,有节奏的击打声,我在老远都能感受到,我想那应该是很用力的,像打腰鼓似的。
在河岸上洗衣服的不止外婆。我们经常会碰见在家门口打理着两棵樟树的婆婆。上了学以后,知晓宋庆龄家门前也有两颗大樟树,分立在门两侧,不吸引虫子,香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想来总觉得很巧。我总是想起这位婆婆,可惜我没去她家门口观察樟树是否如此神奇。往后再回故乡找寻,发现那儿早已人去楼空,树也不见了踪迹。我追忆着婆婆在河岸洗衣服的身影,却总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唯一记得的是那块垫在衣服下的大石板。
我时而会想,也许那块石板并非一直都那么光滑,它许是自古以来就待在那,亦或许是别人把它搬了过来,经过打磨,它才成了洗衣石。有多少人在它上面敲打过衣物呢?敲打衣服时又在谈论什么呢?如果石板听得懂人语,它肯定积累了许多隐秘的故事与年华。
外婆说过这是一块会呼吸的石板,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到了后来,我长大了,回故乡再去寻这块石板,依旧光滑。只是我等了许久,也等不见一个洗衣妇。我发现河变窄了,石板变小了,宝藏小径也没那么有趣了,它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乡间小路。
我越长大,家乡的人就越离我远去。我想,人大抵上是在攀登下一座山的路上,见山望山,在山羡山。在我行进向前、奔向下一座山的过程中,一路上都有人和我挥手道别,他们在那个我称为故乡的地方,看着我长大,望着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