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名洛阳分院的空中交通管制员，掌管着洛阳上空3000米以下的天空，无论是航班还是训练，“对着话筒吼一吼，飞机都要抖三抖”，这就是大家心目中的“空中警察”。在塔台指挥间隙，对着ADS-B显示屏上的飞机，我曾经开玩笑地对见习的小同事说：“看，咱们这活儿多好，喝着茶水看着‘动画片’，让他们咋演他们就咋演，饿了渴了有人给送加餐水果冷饮矿泉水，临走了还要拿小时费，每年还有专门的医生给咱们体检，老干部都没这待遇，神仙的日子也就这样了！就是有一点，争取在退休前不要写被调查的报告，张哥话筒拿了16年，从没被‘约谈’，更没写过什么报告……”。我津津乐道于自己的职业，我也经常会如履薄冰地回顾着自己“导演”的每一个“动画片”，有悬悬乎乎的惊悚刺激，也有四两拨千斤的精巧别致，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刺激的越来越少了……没事的时候也收集一些管制通报，经常会心里批改着国内同行“动画片”的每一个“不成功剧情”……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去年的体检我被检查出双眼外斜视，不符合中国民航ⅢA体检标准，不能从事空中交通管制相关的工作。
一下子从“神仙”到普通人，从管制员到“无业游民”。这是什么感受我至今说不出来，不是痛苦不是悲伤，不是苦闷不是失落，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鹅毛从空中飘落，飘啊飘，不见尽头，正如电影《阿甘正传》结尾的那个镜头。在干了一年多上机服务跑腿的工作后，我被“发配”到空管站SMS办公室，由于没有培训资质，一不小心，我成了个“打杂的”。
空管站的空管楼已经使用三十年了，四处破败，从未彻底装修过，很多窗子已经拉不开了，地面的水磨石纵横着裂纹，对面客机坪的新舟飞机一开车，办公室里就伴随着飞机的轰鸣，虽然在塔台一直面对飞机，但在这里却对飞机生厌了……终于，在我来到SMS办公室的一个月里，学院决定彻底装修空管楼，空管站所有一二楼办公人员全部搬到洛阳机场废弃候机楼大厅里工作。大家听了都很兴奋，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候机楼大厅停用七年余了，厚厚的灰尘另加不透风的隔断，没有空调的七、八月该怎么过呀！不过我心里转念又一想，没什么可怕的，领导不怕闷热我怕什么呀，他们能熬我就能忍，处级领导都不说什么我急什么呀！
很快就接到了新办公室钥匙和搬迁通知，要求一周内完成。我中午抽空打开了新办公室的大门，屋里黑洞洞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开了灯发现，一旦有走动脚下就会伴随着灰尘，像西游记天宫里行走的孙悟空，但紧接着鼻腔里就弥漫着灰味儿，脚底下被抽油烟机留下的油渍粘住……我赶紧退了出来。
搬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领导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湿透了一块块毛巾，洗净了一条条裤子，只用了四个工作日，整个空管站居然全搬完了。第一次空管站会议，文智勇站长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说：“大家辛苦了，这回我们搬家之事真是时间紧任务重，但为了在冬季之前我们能搬回去，必须要尽快腾出地方，留出更多装修时间，这里冬天没有暖气。我要求一周内搬完，但大家加班加点收拾搬运，四天就搬完了，我表示感谢，这种工作作风，我们要继续保持发扬。现在工作重点是盲降校飞，这是投产校飞，不比以往，写报告评估难度是我们没见遇见过的，管制室、情报室、通导科三家合作，一定要相互配合补台。下半年工作的日子会辛苦些，明天每个人配个风扇，空调就没办法了，现在报批明年才能采购安装，远水解不了近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但在座的都是科级以上的领导，哪里有我这个“打杂的”说话的份儿，管制室的塔台里有两部空调，连夜班室里都有，真是想着都舒服……但在心里，对这些人有了些许的敬意。
人多了喝开水也多，我这个“打杂的”自然要承包下来打开水的任务，所以每天早上都要去打两趟水，当我第一次打水回来，孙继科副站长笑嘻嘻地说：“张，这以后每天都喝你的水，拿什么回报你啊？”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领导能每天能喝上我打的水是我的荣幸。”，我笑嘻嘻地应承着。
“你小子是不是在洛南高尔夫花园住，我就在你的马路对面中泰华庭，明天你不用骑自行车了，走到马路对面等我，我接你上下班，咱们这就扯平了。”，孙副站长一本正经地说。
“小张，你牛大了，让老孙这个副处给你当司机！”，大家打趣道。
“你们别嫉妒，你们住我对面，我也接送！张，把水给我倒上……”，老孙牛牛地说。
从此，我开始蹭老孙的车上下班，心里甚是得意，也甚是感激，打水也甚是有劲儿……
盲降校飞很快结束，不过评估报告让三家子协作，我相信一定会推诿扯皮。果然，管制室尹兵主任打电话找我，是关于评估报告之事，我心里暗想，“大约我是背锅的，三家推诿，最后我来写报告”，但没想到，见了面以后，尹主任拿出了一张图说：“这是梁俊峰画的校飞26号和08号跑道盲降限制图，报告我已经写好了，你根据这张图，帮我核算一下这个限制对咱们进近程序是否有影响，我算是没影响，怕错了你再算一下，一旦错了通导科上报中南局就该挨批了，马虎不得，算好了交给郭全红科长……”。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敢再用自己的推断处理问题了，抓紧时间说干就干，很快算完结果交给了郭科长，但事情并不那么顺利，他们三人多次加班几经易稿，终于在7月7日，洛阳机场08号和26号跑道盲降全部开放。
一不小心我成了个“打杂的”，也一不小心从空管一线了解到了整个空管站，多了一层理解少了一些偏见，在一线里的抱怨、狭隘渐渐退去，即便“打杂”也要打出自己的精神去迎接黎明的朝阳。
□洛阳分院 张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