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学 - 《湘潭大学报》
望美人兮天一方
作者:■ 2015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程晓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鸟鸣,绿洲,河水,碧波,一幅和谐明媚的图景中,忽然走来一位窈窕的姑娘。杜丽娘读过了这只雎鸠,便不再拒绝幸福伸来的手,跨过了礼教的河洲。河流彼岸的雎鸠,关关而鸣,唤醒了心底未曾释放的青春恋歌。
《诗经》中的爱情常常以河流为背景,相恋、相思大多是在河边进行。春日烂漫的溱洧水畔,迷茫浩淼的汉水之滨,清澈澄明的淇水边,在洋溢着自然生命气息的水边,焕发着活力和青春气息的少男少女成为了一道绚烂别致的风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秦风·蒹葭》)丹枫白露之季,清风拂晓之时,芦花泛白,清露凝霜,苇丛起伏。秋色茫茫、水波渺渺的空灵意境中,伊人朦胧可见。从 “白露为霜” “白露未晞”到 “白露未已”;从 “道阻且长” “道阻且跻”到“道阻且右”,可见诗人寻觅之久,嗟叹之深。河水是不可逾越的距离,在水一方的所谓伊人,瞻之在此,忽焉在彼,天水之间,遥遥不可触及,沉淀成为一种永恒的愁思。
并非只有七夕才是国人极致浪漫的唯一释放。后世庙会、修契活动的前身,三月三日上巳节,青年男女盛会于河水畔,执花草投赠自己的一见倾心。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女曰 ‘观乎?’士曰 ‘既且’。 ‘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唯士与女,依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郑风·溱洧》)迟日草长时,群莺乱飞树。盈盈一水间,脉脉倾心语。烂漫的女子含笑问道, “一起去那边看看吗?”男子憨憨而笑, “已经去过了。”女子不依不饶,调皮地说, “那就再去看看嘛。”温馨春日,涣涣春水,和风骀荡,少女大胆地邀请男伴共度良辰美景,流露出的激情让人沉浸在带着远古气息、没有封建礼教束缚的爱情中。少女就是春的象征。
《诗经》中如此多的诗将河流与爱情联系在一起,或许有着特殊而神秘的渊源。一些学者研究认为,上古时期男女到了要结婚的年龄,要实行严格的隔离制度。女性一般被隔离于水中的高地或两水交汇处,这个时期,男子对她喜爱的女子,只能无可奈何地隔水相望。另外,古有 “会男女”的风俗。 《周礼》载: “仲春之月,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会男女”就是让还未成家的青年男女自由相会、婚配,而 “会男女”的场合往往在水滨泽泮。当初把青年男女阻隔开来使之遥遥相思的是河水,如今给他们提供交游恋爱场所、让其采赠互赠、尽情欢娱的也是河水。当他们遗恨绵绵、相思无尽,或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时,常常徘徊水边来寄托情思。
爱情与河水结缘,最早可循迹至 《诗经》,并最终作为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进入了后世的文学中。从曹植倾心爱慕的洛水女神,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河汉女”,从苏轼“望美人兮天一方”的慨叹,到“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的相思悲吟,河水与爱情的共存共现,已成为中华民族自原始先民时代即已固定并流传下来的一种集体无意识。在后世的解读中,《蒹葭》《关雎》中的情爱又增加了一层象征意味,诗中的女主人公居住在遥远的彼岸,只能隔水而望、遥遥不可及,象征着理想之虚幻缥缈与追求理想之艰辛。从此,代表文人士大夫人生志趣与追求的“美人”,成为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一个相当重要的意象。例如辛弃疾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美人形象是寄托着作者理想人格的化身。现代诗人戴望舒的《雨巷》则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开拓出了新的意境。“丁香一样的”姑娘,就是美好理想的象征。
“望美人兮天一方”,爱情与河流,化出了最美的诗经,化出了中国文学的万千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