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 - 《北京大学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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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联大校友在纪念大会上回忆了西南联大的办学精神、教育理念和教育制度,以及在艰苦条件下培养出大量杰出人才的重要贡献。校友们分享了他们在联大的经历和感受。
中国科学院院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会长、西南联大机械系1944级校友 潘际銮:
80年前日本帝国主义向我国发动了全面侵略战争,全国战火纷飞,祖国大地遍洒黎元血。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校根据政府的决定,为抗战时期保存优良师资,为非常时期培养各类专门人才以备国家的需求,辗转长沙迁往昆明建立了西南联合大学。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建设校舍、筹措办学装备,三校合作无间,五色交辉。在生活极为贫困的环境下,近200位国内和归国的顶级学者和专家云集昆明,笳吹弦诵在山城。西南联大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提倡学术自由、民主精神,学校按教育规律建立了先进的教学制度,制定了严格的教学要求。学生则以抗日救国之心勤奋学习,负担起天下的兴亡!同学们提出,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战场,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8年期间,同学们有三次参军高潮,一共达到1100余人。
西南联大8年期间为我国培养出大量的杰出人才,为我们国家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国家的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是我国高等教育的一座丰碑。我们纪念西南联大就是要传承西南联大的办学精神、教育理念和教育制度,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高等教育的进步,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做贡献。
我们今天在这里开西南联大建校80周年的纪念大会,使我们回忆起了那苦难的生活和精神振奋的岁月。今天到会的有37位校友,另外还有“联二代”24位,西南联大附中、附小的同学有38位,我们都是90岁以上的高龄的同窗学友,特别是百岁的校友吴大昌同志亲自到会,103岁的老校友马识途因为临时不能到会,特别亲笔题写贺词送到大会,我们在这里能够相聚一堂,十分难得,十分高兴。
世界著名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诺贝尔奖获得者、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名誉会长、西南联大物理系1938级校友 杨振宁:
记得西南联大在昆明开学是1938年,结束是1946年,前后只是8年的时间,可是这8年之间教育出来的学生,对于后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所发生的影响和贡献,那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
我很幸运,自己曾经有7年在西南联大学习,做研究,这7年的时间对于我后来的研究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7年之间,头4年我是本科生,1942年本科毕业的时候,我需要写一个学士论文,这个学士论文是在吴大猷教授的指导下写的,所讨论的是对称性在分子物理学中的应用。我非常幸运,吴先生把我带到这个领域,因为对称性是后来整个20世纪后半叶的物理学发展的一个最重要的支柱,我能够在那么早的时候走进这个领域,实在是非常的幸运。
4年以后的两年,我是西南联大的研究生,这两年毕业后得到硕士学位。我的硕士论文是跟王竹溪先生写的,研究方向统计力学。王先生后来是北京大学的副校长,长期在北京大学服务。统计力学也是20世纪后半段物理学最重要的新领域之一,我又是很幸运,由王先生带我走进了这个领域。
我得了硕士学位以后,就成了西南联大附中的一个教员,可是事实上我主要的时间仍然留在西南联大的物理系,因为那个时候物理系的研究讨论风气非常之好。我就是在那一年之间,从马仕俊先生那儿学到了当时最尖端的理论物理,叫作场论,这个对我又有深远的影响,我后来最重要的几篇文章,都是有关场论的。
回想起来,我个人非常非常幸运,能够在那么困难的时候,得到了那么好的教育。所以,我对西南联大非常感谢,也非常高兴见到这么多的校友跟校友的子孙,跟西南联大校友的朋友们,每年庆祝一下西南联大过去的成绩。
全国人大常委会前副委员长、前全国妇联主席、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名誉会长、西南联大社会学系1945级校友 彭珮云:
我是1945年9月份才入联大的,就是西南联大最后一届的学生。人家告诉我,我还是那一届学生里头年龄最小的。所以在这么多老学长面前,我对西南联大的了解和认识还是不够的。
但是西南联大对我的一生有非常重要的影响。那个时候抗战刚刚胜利,国民党要发动内战,国家处在一种非常危难的时刻。我那时是社会系的学生,在中学就受到了一些进步思想的影响,联大是我心目中的民主堡垒,我一到联大就受到了革命的影响,在联大参加了“一二·一”运动,参加了党的外围组织,1946年5月在联大入了党。我在联大受的影响,更多的是革命的影响,我没有读很多书,但是联大的民主、自由的学术气氛,还是对我有深刻的影响。
所以,我一辈子都能记着那一年。现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今天的大学承担着更加伟大的使命,要为我们国家培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要为把我们国家建设成一个创新型的国家培养人才,所以我十分希望各大学都能够按照刚刚开过的十九大的精神,根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把我们的大学真正建设成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为我们国家实现两个一百年目标做出更大的贡献。
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2012年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名誉会长、西南联大机械系1943级校友 郑哲敏:
我是1943年入西南联大电机系,1944年转机械系,1946年联大复原,我分到清华,1947年毕业。
共同回忆在联大的日子,有许多难忘的事情。1943年夏,我从成都到重庆报考西南联大,考场设在沙坪坝(重庆大学),最后一天考中文,地点在嘉陵江畔一座小山头上,中间忽然风雨大作,瓦片也被吹飞,考场漏水,于是考试暂停,我站在考场屋檐下等待雨停。忽然一个霹雳打下来,我闪了一下,一个闪亮的发着紫光的火球突然冒了出来,在我面前蹦了几下,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说紫光表示吉祥,果然,不久大学发来电报,叫我快去,说我被录取了。头一天报到分配宿舍,哪晓得那里跳蚤多得要命,腿上挂着都是,搞得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来到新校舍,走进大门,左右两边墙上贴满了东西,有各式各样的通知和宣言,代表着多种不同的观点,使我这个刚从四川小县一个中学毕业的中学生感到新颖、新奇和不安。
我哥哥比我早一年入学,有不少南开同学在联大,他们把我当成小弟弟,倍加爱护。
每年四月份学校都举行纪念会,“左”“中”“右”三场戏各唱各的,从中我知道了一些著名的教授,还有一些是听说来的,或者听讲演见到过的。有许多奇闻逸事,他们中不少人的传闻、人格、学问、作风,铸造并传承了联大精神,潜移默化中也造就了我对人生的追求。在新校舍走路常见到梅校长,他一向穿着整齐,特别惹人注意的是他走路从不抄小路、踩草坪,永远守规矩走正道。联大的老师对教学都十分认真,向来以严格著称,到了工学院更是如此,考试多,几乎每周一次,有的老师教书特别热情,能激发学生的自学欲望,课堂上没学懂,课后自己找材料,是培养研究能力的好方法。
联大工学院学生宿舍,每四人自认一组,两张双人床用床单一围便是一个生活单元。工学院有一阵闹小偷,于是同学们晚上把脸盆支起来放在入门处,一天我起夜,旁边的室友一声吼从床上跳了起来,卡住我的脖子,我想大叫却发不出声来,原来是吓惊了。
1946年夏天复原,大部分学生陆续离开昆明,我和一批同学乘道奇十轮大卡上路,朝贵阳-长沙-武汉-南京-上海方向前进。
西南联大的经历值得珍惜,西南联大是一个奇迹,她的经验犹如宝藏,需要我们好好地去发掘。
(以上为校友在2017年11月1日西南联合大学建校八十周年纪念大会上的发言,有删节,校报记者谢伟滨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