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忙吧。无论团圆抑或漂泊,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在今晚悄悄揉碎,和着种种的离愁别恨缓缓揉进暮色,直至月光沸腾,一朵满月如期盛放。
地上的灯火在这会儿似乎格外地亮了,反倒是今晚的月亮显得有些落寞,无声地,低头看向人间。隐约中,一些人上船,一些人下去。还有一些手,一些泪,在眼中晃动。原本,这样的故事是不分春夏、不论秋冬,时时刻刻都在上映的,只是今晚,仿佛所有的故事全都跌进了同一朵月亮。
虽说中秋是个团圆的日子,可但凡能在此刻跌进月亮里的大抵都是些不肯安分又有些许寂寥的人吧,想那全然浸入欢乐的也必是无暇怀想的。可即便是跌进了同一朵月亮里的这些个寂寥和那些个落寞,却又都是如此的相似也如此的不同。
跌进月亮里的有熙熙攘攘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乡愁。乡愁这东西向来都难以捉摸,即便窗外是普天同庆的流光溢彩,身边是推杯换盏的斑斓缤纷,它也能毫无防备、不由分说地生猛袭来。只消一瞬,那些漂泊着的披着铠甲的心啊,突然就成了一张宣纸,被那阵乡愁泡蔫了,变得绵软而又无力。纵是身经百战、刀枪不入的天涯浪客,也要在此刻缴械投降。
跌进月亮里的有影影绰绰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遥想。虽说世人皆晓:离合悲欢,自古难全。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里,每天也总有这些那些,和我们默默道别,渐渐隐去。可真正告别的一刻,能怅然释怀,决然舍离的又有几人?除了这些许勇士,余下的你我似乎都不能全然而又彻底地去享受每一次的相聚,总要空出些许喘息的时刻,用来为迫近的分别难过,也为别后的重逢期许。
跌进月亮里的有纷纷扬扬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怀念。睹物思情,在节日的掩饰下变得更加顺理成章,情有可原。月色如昨,人却终究不是了。有走散在时间里,疏了从前问候,淡了往日情愁的三五肩膀,也有迷失在岁月里,丢了过往纯真,忘了微笑哭泣的此间少年。回忆的潮水伴着今晚的月色乍起乍落,四处纷飞。
跌进月亮里的有缠缠绵绵的“愿君如星我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誓言。倒不是月亮分外多情,只要人是可爱的,事是浪漫的,身边的风霜雨雪、日月星辰也就统统跟着温柔起来。才不管海底月是不是天上月,只要眼前人是心上人,那今晚的月色就是美的,当然同样动人的,还有那些宽窄深浅的誓言和羞涩迷离的心愿。
跌进月亮里的有丝丝缕缕的“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思恋。秋夜的月色在沉醉的时候不遗余力,而心碎的时刻倒也恪尽职守。同样的月,却只有冷,独留一人与思念撞身取暖。如此深沉的情愫,在月圆花好的时刻竟又陡然地生出几分悲凉。如此说,月亮又似乎是势利的,它总能趁虚而入,然后,推波助澜。
跌进月亮里的还有洋洋洒洒的“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的自得其乐;还有斑斑驳驳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的望月抒怀,还有渺渺茫茫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比邻天涯。
……
说到底,月亮就是平常的岁月,是单调的日子。月亮是局部的柔情与空旷的悲怆。月亮是一种欲望,还是一种语境。月亮是孤寂、无聊、飘零的载体,又是空无的物质形骸。月亮不承载月亮以外的意义。月亮就是月亮,只是月亮。
而那跌进月亮里的,零零乱乱着的全都是款款深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