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终不似,少年游
作者:顾未乙
少年时代的大江一跨过,人生的雪就落得急了,好像中年的野兽伺机而动,不给二十余岁的暴烈与伤感一点余,而总难避伤感,站在岔路口回头望,往事仍以清晰的面目浮现眼前,而捂眼,满眶昔日湿漉漉的花朵。
母亲回忆年少,总离不开一个叫“时兄”的名字,那时农村女孩名字里不带半分“翠”“花”便不算雅致,或者香火继承的气质重,“招娣”也算遍地生花。时兄爹娘也盼男孩儿,盼了大半辈子只把唯一的姑娘盼成了能下水爱上树的猴儿性,在骂骂咧咧中快活地长。母亲却是十足耐心温柔,爱唱歌听戏,步步莲香,意外地与时兄成为密友,一大嗓门的闯祸,一细语低声的阻拦,相伴近十年,尝过彼此的辛辣与清甜,才在日后有大把的“老夫回忆少年狂”。
那年母亲17岁许,已经辍学在纺织厂做女工,平淡淌过的日夜却倏然冒出刺来。当时有一伙外地人来到镇上,穿得时髦花俏,声称带年轻女孩出去闯荡,回来时也算衣锦还乡了。叛逆期的少男少女最难抵这番煽动,时兄活泼心性更是一派向往,只想顿时就插上翅膀飞往十里洋场。“苏英啊———咱们跟着去见识见识呗,老呆在这小镇上一辈子不走出去哪成啊”两个麻花辫一甩就是天然的淘气。母亲则嗫嚅“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呢,出事了多危险啊……”“出事了我们就跑回来嘛,他们又不能绑住我们”“可是……”“没事没事,我现在回家跟我妈说,让她也给你们家说一声,咱们就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那……好吧”母亲终于也架不住蠢蠢欲动和时兄上了离开的车。
车上还有几个做着上海梦的年轻人,眉目间全是来路灿烂的神气。母亲看了看手表,四点半,该生火烧晚饭了,逼仄的面包车内空气不流通,堵得人心里发慌,窗常年锁着落满了灰,看不清路边田野的颜色,惟能听见几声远离故乡的吆喝声。母亲定了定心神,摁住时兄的手臂,坚定地说“我们回去。”于是以上厕所为由逃了回来,于是也捡回了成长中的轻松与单纯。
其后母亲每次跟我说这件事时,总会教导我万事谨慎。我尚未到中年的傍晚,不能体会父母亲走过的四面受敌的境况,只是当母亲回想起十六七岁的敢想敢做和一番格外甜蜜的少女心思,再对比今朝不甚康健的身体,不够勇敢的精神,不敢承认的别离时,竟不得不唏嘘“时而,往事也像这三角梅灼痛人的眼睛”。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只是少年有少年的风景,当母亲以近五十之年沉静着晒干栀子花瓣时,我也终于开始思索起成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