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初见江城
作者:能源与动力工程学院 翟翘之
只要稍稍了解中国历史的国人,定有绕不开的三镇。
东汉末年,孙权自刘备手中夺回荆州,立誓“以武治国而昌”,改鄂州作武昌,把守长江,在蛇山上(江夏山)筑夏口城。六十年后,晋武帝又将江夏改称武昌,此为武昌正名之始。
明中叶汉水改道,偌大的中原之上,兴起一座汉口城。作为内陆最大的商埠港口,“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仅“盐务一事,足甲于天下”。这是闭关锁国前最后一座中兴之城。
风雨如晦的满清末年,烟尘中的华夏,终于有人发声,汉阳铁厂于炮火中伫立,中国军工始于此。然黄花岗一役,革命菁华付之一炬,“保路运动”又屡遭镇压,列强蹂躏中飘摇的土地上,武昌起义三声枪响,辛亥巨变始于此。
此三镇合围,是为江城。
这样一座城,即使初见,也丝毫没有陌生之感,只觉寻到了历史之源,文化之源。
徒步走过横跨两千米的武汉长江大桥,脚下是列车飞驰的京广线,头顶是变换莫测的楚江云。江北的武昌由黄鹤楼镇守,东湖秀色,珞珈青峦,琴台遗韵,红楼倩影。江南汉阳江滩更阔。晴川阁下,新枝历历;鹦鹉洲上,芳草萋萋、江中船只往来不绝。我想起当年李太白乘舟途径武汉,曾感叹这江中小舟之上听得到“黄鹤楼中吹玉笛”,望得见“江城五月落梅花”。暮色之中,“西日影沉三楚树”;江涛拍岸,“北风声送九江船”。好一派浩浩汤汤,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人们似乎早已忘记,江城的草木曾浸没在刀光剑影中。蛇山上是用作军事瞭望的黄鹤楼;龟山下是翼角升腾的铁门关。如今,长江大桥下依旧是这“大别天开虎豹关”。只是当年北拒曹魏的军事咽喉如今已成怀古圣地。立于城头,深深吸一口气,极目远眺,天地极为开阔又极为亲近。汉水淌过郤月城,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江城的河山,曾是尸横遍野的疆场,但更是诗来歌往的乐土。
自古就沉浸在神秘奇谲的慢慢巫风中,长江文明不习惯过于明晰的政论与过于激烈的争斗,所以它的第一个代表人物不是霸王也不是名将,是屈原,是诗人。再没有哪个民族,说起祖国的山河湖海、名胜古迹能如我们这般如数家珍;再没有哪个民族,见到陌生的景致时,却能凭借脑海中的诗句和心中的诗情会心一笑。
此刻我仍是立在跨江长桥之上。江北是黄鹤飞升,是李白搁笔,是东湖月明漾波圆;江南是七里晴川染蔚蓝,是洗马长街望君还;江中波涛里,仿佛看到禹王三过家门而不入,恍若听到士子骚客“乡关何处”的喟叹。画意诗情就这般融入中国人的血脉,唤醒山河,唤醒内心,唤醒文化传代,唤醒生存本性。这一刻的自己早已飞升至清醇而高迈的境界,看似俗务缠身,却能与高山共仰止,与白云共翻卷,与沧海齐阴晴。
这一回,初见江城,恰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