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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那些隐匿在时光里的细枝末节

作者:书院1603 李哲    
2017-05-01     浏览(85)     (0)

  我以为我长大了。
  因为妈妈会怕黑。她在爸爸回老家陪护爷爷的半夜喊醒我,“今天晚上跟我睡吧。”我想,妈妈在变得脆弱,而我已经成长到了可以保护她的年纪,以至于可以带给她心安的力量。
  因为我发现爸爸也会哭。我隐约地从他打给妈妈的电话中听见他嚎啕的哭声。我想,爸爸也会有无助的时候,而我已经不那么经常哭泣了。
  然而妈妈在一个与往常一样平淡无奇的早晨告诉我:“你爷爷老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妈妈似乎一夜没睡,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你爷爷昨晚去世了,赶紧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回老家。”
  原来妈妈并不是怕黑,而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噩耗,原来爸爸也不是无助,而是因为爷爷的离开。
  妈妈说,昨天太晚了,就没有告诉你,想让你再睡一个安稳觉。我就这样在睡梦中失去了你。
  我和堂妹站在老屋前。堂妹问我:“你知道爷爷是怎么了吗?”我摇摇头,“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六月的时候爷爷曾来医院检查身体,那时我正被学业压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检查结果。爸爸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些老年病。我舒了一口气,总觉得老年人的体检报告单就是死神下的病危通知书,而多么庆幸,爷爷没事。
  不多久,爷爷就出院了。夏天就来了。爷爷在住院期间胳膊骨折了,爸爸、叔叔和姑姑决定轮流回家照顾,而爷爷已苍老得不成样子,拄着拐杖,极少下床。
  这一切怎么都变得这么糟,然而在我不经意打开老屋的抽屉时,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是爷爷的诊断书,“肺癌晚期”。
  爸爸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你知道了也没有用,不想让你跟着担心。我就这样在茫然的无能为力中失去了你。
  小时候跟着爷爷去田垄上割草喂他养的小白兔,他微笑着看我只摘些野花野果也不言语,只是回家默默地挑出来,插在空酒瓶里;爷爷爱写毛笔字,每到年末,爷爷家就好不热闹,大半个村子都拎着些烟酒瓜果让爷爷写春联,我就一会在铺满对子纸的地上沿着空地跳格子,一会趴在书桌上看爷爷写字,工整而端正,每一笔都用了很大的力量;他把我撕碎的书页粘起来,没有一点痕迹;他笨拙地在商店里给我挑选小女孩会喜欢的头花和发卡;他骑着车走很远的路给我买花灯;他教我认字,陪我做游戏,鼓励我写日记,他喝酒我吃花生米,爷爷总觉得我长大会很了不起……他在墙上画下的小花,他宽大的衬衣,他的印章、毛笔、算盘,他厚重的字典,还有那些被我用水兑过的白酒,打翻的墨水,和过的颜料,折过的花,仿佛都还在。都还在啊。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浅薄而无知的,所以我也只是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不曾理解他背后与岁月逝去有关的无奈。曾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细碎的生活像星星,但也会比太阳更明亮更温暖。”我可以这样来安慰自己,但我明白,在爷爷离开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地走进他的生活,去了解他。我只是假装自己不曾成长一样地在他身边做一个孩子,而他,却渐渐地衰老。
  小时候,爷爷在我家住了几日要回去时,我拉着他的衣角哭得涕泗横流,可他还是走了。他宽厚地冲我笑着,摸着我的头说:“我去给你买布娃娃啊。”我挂着两行被风吹干了的泪痕冲他招手,“那你快点回来啊。”
  而长大后,分别的难过似乎都还给了他。“这么快就走啊?”他不舍地问,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柔软,怅然地看着我们,却还是一样宽厚地笑着,我的心猛地一醒,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还是忽略了他,“我们走吧。”
  我对妈妈说。
  我就这样在这些细枝末节里,于时光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无声息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