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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家乡的荠菜

作者:文学院 李剑锋    
2016-09-28     浏览(129)     (0)

  深夜难眠,读书读到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蓦然有些感触,于是废书而叹,想念起家乡的荠菜来。
  小时候,荠菜是春天最受欢迎的野菜。放学后或是周末,挎上篮子与小伙伴一起去挖野菜是经常的事。春天跟荠菜同时长出来的有苦菜、灰灰菜、野豆子,如果再晚一些,还有七七菜、猫耳朵菜、蒿子、马齿苋、胖草、红颜草、狗尾巴草、蹲倒驴草、掐不齐草、打驴棍子草,不一而足,野菜、野草长起来了,乡下孩子也三五成群地撒满了野地。这些野草野菜大都长在麦地里,春天的麦苗刚返青,不怕踩。除了荠菜以外,这些野菜、野草大都用来喂猪喂牲口家禽的,只有荠菜舍不得随意丢给它们,这是要挖回家当菜吃的。
  春天的荠菜一般躲藏在田间麦垅里,不过躲藏得再严密,也躲不过乡下孩子的眼睛;至于招摇在地头嵌边、沟沟坎坎里的,更是孩子们眼里的喜悦。春天的荠菜并不硕大,却肥厚可人,颜色也不鲜嫩,大都带几片半干泛红的叶子,绿色只是菜心的点缀。那时,乡下孩子一眼就认出它的模样。可不要小瞧了辨认荠菜的常识,因为荠菜与一种叫剪子骨的野菜形状很是相似,锯齿状的绿叶片、一小团贴地的样子、每棵的大小,都很容易与荠菜弄混;更重要的是,家长一直告诫孩子们:千万不要吃剪子骨,有毒!因此,凡是吃荠菜,都要一棵棵择了才能享用。择荠菜不仅是去干叶,更重要的是剔除可能混进来的剪子骨。荠菜叶子比剪子骨肥大,叶片锯齿也柔和,而剪子骨很粗糙,摸一下有干枯的手感。我的孩子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我曾教他如何区别这两种野菜,可一实践就出问题,总把剪子骨混进荠菜来。我则练就了一眼就能认出荠菜的“童子功”,哪怕是那种长得极像剪子骨的荠菜也逃不过我的“法眼”。所以,如今偶尔买回荠菜怀怀旧,全靠我择菜把关。
  小时候挖荠菜的篮子一般不会太大,一来人小,二来也没有那么多荠菜可挖。记得我挖荠菜用过一个小箢子,深底弯系,陈旧得有些黑红了。每次出去挖荠菜,能把小箢子盛满已经相当不错了。由于春天缺少雨水,地里干燥,仅用手挖荠菜容易挖散了,也就是挖不出根来,一片片叶子攒不到一块儿,所以挖荠菜一般要带一把镰刀或者一把小锄,比较讲究的,会配备专用的泥匙(小铲子)。泥匙木把铁舌,木把短小,铁舌扁长,“舌”尖薄如铲尖,用来挖荠菜最是方便。镰刀挖荠菜要侧着用力,小锄只能从对面往怀里拉,而泥匙却可以从各个方向挖取,这很适合小小的荠菜。
  荠菜的其他吃法都不记得了,只有一种吃法,印象格外深刻,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那就是烙荠菜煎饼。吃烙荠菜煎饼并不容易。母亲烙煎饼起得早,如果烙得快,到烧锅子时———也就是早上八九点钟也就烙完了。记忆中,乡下的荠菜现吃现挖。所以,小孩子想吃荠菜煎饼要有早起的勇气,赶在母亲烙完煎饼之前把荠菜挖回来,还要亲自择完洗净,如果这时候恰好还有自家鸡下的蛋,在荠菜里摊上个鸡蛋,撒上点盐,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在鏊子上烙熟,一层层包好,靠上泛焦的颜色,不等把荠菜煎饼捧到手,早已馋涎欲滴,那酥脆、喷香、清新、鲜美的味道,已经填满鼻子,飘散在想象中了。这是我至今所吃到的最好吃的美味了,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尝到过。
  城里不是没有荠菜,咳,那些荠菜多半是大棚里种的,长得修修长长的,浅嫩的颜色、柔弱的叶子,像苍白的脸,吃起来没有荠菜味,实在吊不起胃口。即便是从野地里挖来的,买回来炒上饲料鸡蛋,那野味也难以让人留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乡看不到孩子挖野菜了,乡下人也不户户烙煎饼了,烙煎饼成了专业户的事情,想吃煎饼也得像城里人一样花钱买。前两年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我等做儿女的回家过年,她老人家还不辞辛劳办顿煎饼,但荠菜煎饼在冬天是吃不到的,可我还是想起荠菜煎饼的美味。
  周作人说他没有固定的家乡观念,在哪儿住上一段时间就把那儿看作故乡了。我没有那心胸和福气,总难忘小时候吃荠菜煎饼的故乡。可现在即使在故乡,回到母亲身边也吃不到荠菜煎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