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学 - 《湘潭大学报》
何必畏惧快乐
作者:■ 2014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赵慧萍
真冷!
早晨八点钟,我被扶上手术车,推进了手术室。瞟向四周,这里就像摆满了各种精密仪器的方铁盒子。冷气开得很足,煞白的灯光把我禁锢在手术台上,使我不敢动、不想动、不能动。我想着,今天医生在把我麻醉之后,如果一个不慎,一刀毙命,比起触电投河、吃药跳楼,这种死法真是最为安逸了。就算手术成功,我也不愿当一粒粒白色小药片的傀儡,终生依靠它。今天,真的别让我醒过来了。
闭上眼,回忆纷飞。
在操场,我和伙伴结伴在雨后清晨的操场慢跑,直到冰凉的手变得温热,直到僵硬的四肢变得柔软有力,直到裹着棉袄的全身开始出汗,当我听到心脏“怦怦”地跳动,感受到了自己生命愉悦的节奏。在教室,一缕缕阳光射在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上,我努力地唤醒似有似无、还未完全清醒的意识,听着老师崇拜地谈论着哪个作家,激愤地批评着哪种思潮,又在朗诵着谁的作品,老师把我引到文学的门口,而我也扒着门缝朝里窥探。在图书馆,我随意翻开一本书,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承载着一位位作者流淌的情愫。我为看到以往的世界而兴奋,为见识不同的风俗而好奇。泡在这里,就像吃着我最爱的蜂蜜,心中洋溢着掩盖不住的甜蜜喜悦。
我忍不住地开心,我的笑声让栖息的小鸟不能安静休息;我忍不住地幸福,我的脚步让小马都追赶不上。我努力地生活,盘算着自己美美的未来。
我的眼角流下泪来。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喜极悲来”。是不是我太幸福,才会招致今天的不幸?是不是我太顺利,才遭到这样的报应?莫非灾祸是快乐的近亲,或者它们之间有浓厚的血缘关系,快乐的身后,必有灾祸紧紧相随?一旦我被快乐迷醉,灾祸就挤上前来,扼住我的咽喉。我还怎么敢面对快乐?即使它柔润温暖,我也再不敢接纳。
我终究还是醒了。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看着妈的泪眼,我想说,可是嘴巴张不开,想动,可是浑身插满线和管———我长在了床上。我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听着机器滴滴响,神智尚未清醒,我还来不及想未来的生活,它就拼命地告诉我:“你和快乐绝缘了。”
清晨,一阵实在不算悦耳的歌声将我闹醒,原来是邻床阿姨的“早课”,她跟着收音机唱着。她是一名癌症患者,要面临的恐惧灾难远胜于我,每次化疗后她都吃不下饭。某天,她说:“姑娘,你手术前,我可愿意看你吃饭了,吃得可香了。看得我都馋得不行。”我听后,不觉害羞地笑了,她说:“看你终于又有笑的模样了。”
我一天天康复,三个月后,我回到医院复查,在病房中碰到了她。因为化疗,她的头发已经掉光。她看见我,就坐过来跟我叙叙旧:“你手术前天天笑呵呵的,我可喜欢看你笑了,可阳光了。”我看着她浮肿的脸庞,一时语塞。我从未想过,在他人眼中,我也曾是快乐的化身。多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疾病的恐惧演变成骨子里的怯懦,竟然连快乐都害怕了起来。
有些人由于疾病或者其他的苦痛,不敢享受快乐。他们生命的钵盂已被悲哀苦痛装满,不能再容下一丁点快乐。他们似乎更愿意接纳苦难,更乐意在悲惨的心境中苦熬生活。因为从未接纳快乐,也就不必忧虑失去快乐,或是担忧快乐之后的各种灾祸。似乎只有在悲凉凄苦的氛围里,他们才有安全感。不敢接受快乐,不敢享受一个个美好的瞬间,源于自己的懦弱,这是对自己不幸经历的怯懦,是对自己拥有快乐能力的不自信。
生活的痛苦已如此之多,若要再丧失享受快乐的能力,面对这偶尔的幸运都不敢拾取,人生也将充满悲哀!
而快乐,犹如阅读时在书中偶然翻到一片银杏叶的惊喜,何必忧虑惊慌,只需颔首轻嗅,它那夹杂着阳光与书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