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我就爱猫。
我爱猫,因为奶奶爱猫。小时候顽皮,不爱去幼儿园,奶奶也宠我,就让我待在家里,让我陪着小黑。小黑是奶奶养的猫,从我懂事起就陪在奶奶身边。小孩子胆大,我常常随性把玩小黑,也亏得它性情温顺,从不恼我。日子久了,除了奶奶,小黑与我最亲。爷爷不喜欢动物,却也容得小黑,可能是因为它太温良,让人狠不下心训斥它,更何况小黑一直很规矩,不给家里添乱,大家一到爷爷家就都得看看小黑。
小黑最终没在家里待到最后。那天小黑要下去如厕,这么多年来,它已经养成了绝对只在草丛里解决生理问题的习惯。奶奶让我看家,她下去看着小黑,最近附近抓猫吃猫肉的很多,奶奶不放心。一时拗劲上来,我非得跟下去。奶奶与我僵持了一会儿,下去的时候,小黑已经不在了。找了它整个晚上,奶奶敲着饭碗叫小黑,没了应答。爷爷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个畜生么,没了就没了,说不定是被谁抓回家养了。奶奶气急了,那不是畜生,那是条性命!自此奶奶就怨上我了,每见到我都会和我讲起这事,唏嘘不已。
奶奶是离不开猫的,小黑离去的伤心过了,她又开始寻觅起猫来。小区里有个志同道合的好婆,已经不记得她姓什么,就记得因为她养猫出名,大家都称呼她猫好婆。猫好婆不和子女一起住,老伴又过世了,一个人住着两套公寓,楼上楼下,索性那其中一套给猫住,家里养了一只母猫,生下一窝窝猫仔。年纪大了,又没有别的爱好,就侍弄这些猫了。猫好婆那儿的猫仔是很抢手的,得提前预定。早在母猫身怀六甲时,奶奶就和猫好婆定了一只。母猫一产仔,奶奶就拉着我去选猫仔。刚出生的猫仔整个身子卷成一团,粉粉的只长了些绒毛,拳头大小,眼睛还没睁开,让人喜欢的不行。猫好婆说猫仔还没断奶,必须得等到猫仔断了奶才能给我们,让奶奶再等等。之后我对这件事也上了心思,常常催着奶奶去把猫领回来,时不时就去猫好婆那儿看看小家伙们都长大了没。猫好婆对我也很是欢迎。
其实本来没想要小白的,原来看中的是一只通体白毛的猫,就连 “小白”的名字也是为它起的。但有人捷足先登把那只猫要走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了这只残次品。说它是残次品,因为它全身都是白的,唯独头上有一片黑毛。小白的性情一点不似小黑,不爱亲近人,总是躲在床底下。大一点了,也总是自顾自地玩,你一走近,它就防卫起来。从绒绒的小爪子里露出尖尖的利爪,咕噜咕噜地叫唤着,这是它战斗的姿势。即便是奶奶,也不能随时亲近它,一切都得看它的心情。小白不止脾气强,口味也很固执,自从吃了一次金枪鱼味的猫粮,就再也不碰其他的食物,后来又痴迷上了猪肝,它这一辈子,就是吃这两种食物。
长大了,总要面对升学的压力,我不再总能去奶奶家了。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即使闲来有空,也总是跟同学出去,要不就待在家里睡到睡不下去了,上网看电视。姑姑新买了房子,爷爷奶奶也搬去和她同住。但是姑姑不喜欢在家里养宠物,爷爷也反对把小白带去新装修的房子里,无奈,奶奶把小白留在老房,小白独自在那里生活了两年,一直到它离开。于它,老房就是世界。奶奶终究是爱猫的,每天大清早坐公车跨大半个城市回老房,安顿好小白的午餐,下午再找从前的牌搭子打麻将,除了侍弄动物,奶奶就喜欢打麻将。酣战起来,能坐一个下午。如果结束得早,奶奶就回老房看会儿电视,听会儿评弹,那时小白就会站在奶奶脚边,冲着奶奶讨巧地叫唤,时不时蹭蹭奶奶的裤腿。
中考一结束,奶奶让我陪她回一次老房,看看小白。买了很多荔枝,就和奶奶一边吃荔枝一边听评弹,小白看着我们吃得啧啧的,眼巴巴地站在中间伸长了脖子张望。我丢了个荔枝壳给它,它闻了闻,喵呜一声,又狐疑地看着我,仿佛我骗它似的。看它令人忍俊不禁的样子,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它,它仍旧摆出了它一贯的战斗姿势。
好像说猫的寿命一般是十年,小白在家里待到第八年的时候,突然瘦下来。原本喂得圆滚滚的身体最后变成了皮包骨头,看见让人心痛的厉害。奶奶带它到兽医院,医生说它已经老了,消化功能衰退,平时在身上舔着梳理毛发的习惯害了它。它的胃里结着一大团毛发,吃下东西不消化也不能排泄,不吃又会饿死,这样下去只是折磨。医生建议给小白安乐死,一个痛快的了断。奶奶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爷爷一个人带着小白去了医院。
现在奶奶已经不在家里养猫了,但她经常给楼下的野猫喂食。不为了小白,也不常回老房那边打麻将了。放假的时候,我告诉她宿舍楼下有几只长得十分标致的野猫,被喂得肥肥的,也很干净。谈起猫,奶奶总是很入神,还叮嘱我应该时不时地也喂喂它们,总归是生命。(法学院曹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