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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炳之
第二天早上，村长就和七爷的儿子到了敬老院。敬老院的职工把恨天高的遗体装进一个塑料袋子抬到了殡仪车上，就向县里的火化场驶去。
　　殡仪车开走了，什么仪式也没有。没有人给他指路，没有人给他烧纸，没有人给他哭丧，也没有人给他摔盆打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平静。
　　恨天高给别人主丧时可不是这样，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人们不再喊破四旧了，一些旧的风俗又恢复过来，便显得更隆重热闹。那时的送葬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走在最前头是一人提了纸筐先撒下为死者买路的纸钱，紧跟着是十几杆花花绿绿的旗子开道。再接着是为死者扎制的纸人纸马等物件。恨天高就提了铜锣在这里发号施令。一群披麻缟素的男孝子们走在灵柩的前面。灵柩由八个精装的汉子抬着慢慢行走。再后面才是死者的女亲眷，也都穿了缟衣素服坐在车子里再有一帮老年妇女陪着，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象唱一样拖着长腔慢慢地哭。长长的队伍顺着曲折的山路或停或走一直到了墓地，然后是下葬、烧纸、筑坟、圆坟等一系列繁文缛节。
　　恨天高为了把丧事办得更热闹隆重，曾想了很多办法。他看到电视剧里有和尚巫师为死者超度灵魂的细节，就拾在了心里，他也要为死者超度灵魂。他不知道和尚念的是什么经文，也不知道巫师施的是什么法术，他就整夜在死者身边双手合十眯着眼睛坐到天明。有些人家夜里害怕，愿意有个胆大的人作伴，也就不管他是否能超度灵魂了。
　　有一次出殡时出现失误，恨天高愧疚了老长一段时间。其实如果真的追究起来，也不能怨他。那一段时间还没有实行火化，做棺材的木料非常紧缺，就兴用水泥混凝土做。这样做成的棺材很重，七八个壮汉抬着都很吃力，走的又是拐弯抹脚的山道，上上下下不容易。就是那次出殡途中，在一个下坡又拐弯的地方，一个抬灵柩的青年脚下一滑，灵柩的一头就落了地，灵柩的边上出现了一条裂纹。恨天高把这次失误归罪于自己指挥不当，对不起死者与丧主。他向死者的儿子赔了不是，说是自己失职。第二天晚上他又悄悄到死者坟前烧纸向死者道歉。尽管这些他都做了，但他还是惴惴不安。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死者对他说，破了道纹并不妨事，这样反倒更好，他的灵魂可以从这道纹里自由出入。
　　恨天高的遗体到了火化场，村长办理了火化手续。在交款的时候，村长说死者的骨灰不要了，火化场里看着随便处理好了。反正拿回去也没人会要，这样还可以节约一个骨灰盒呢。办完手续，村长一行人就回去了。他们都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恨天高的遗体被送进了火化炉，瞬间就腾起了蓝色的火焰。恨天高就这样走完他的最后一步。恨天高活着的时候，曾经亲自送走了多少老人，如今他死了，却没有人为他指路，没有人为他哭丧，没有人为他摔盆打碗，也没有人为他送葬。恨天高会怎么样呢，他的灵魂是否能到达遥远的西方天国。火化场那高高的烟囱飘出一缕轻轻的白烟，那也许是他的灵魂。他也许去不了遥远的西方，但这也不妨事，他爱这里的山水，爱这里的人。他在敬老院里的弥留之际还说，他不想走，他爱他的家乡，他不嫌他的家乡偏僻而贫穷，他还想再为乡邻做点事。
　　那一缕轻轻的白烟消散了，消散在蓝天白云之间，也许那不是他的灵魂，也许人根本就没有灵魂。
　　人到底有没有灵魂，一直是个千古之谜，自古就有很多人探讨研究。我没有能力研究这样的重大课题，只不过是讲了恨天高的故事，并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也不知道恨天高有没有灵魂，亲爱的读者朋友，你说呢。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