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建筑文化的历史起源,初始于华夏先民企望改变“居无定所,露宿野处”生活状态的强烈愿望,于是有了最早的居处:巢居和穴居。真正意义上的建筑也就由此而生。一般认为,栖息在长江中、下游的南方先民多采用构木为巢的巢居方式,而黄河流域的北方先民则选择了凿穴而居的穴居方式。也就是说,地势低洼的地方适合巢居,而地处高原之境则适合于穴居。事实上,原始社会(远古---公元前21世纪)建筑发展历程也告诉我们:中国古代最早出现的建筑类型是先民们为谋求基本生存空间而构筑的巢居和穴居,其后虽然产生了供集体活动使用的大房子,进而又有了为氏族祭祀而设立的祭坛和神庙,但是毋庸置疑,南方的巢居和北方的穴居构成了原始社会建筑中的最重要两种类型。
当我们深入研究中国汉字后,突然发现在承载中国传统文化载体的汉字中,有许多象征早期房屋结构的文字例证。如“家"在甲骨文中写作“”,象征穴内有豕(猪);内,在甲骨中写作“”,象征穴内有人;宫在甲骨文中写作“”,象征穴内有数室;甲骨文中的“”(京)字,像架立桩柱提升居住面的建筑形象,也就是干阑建筑的形象,《说文》:“巢,鸟在木上曰巢,在穴曰窠。从木,象形。”徐锴系传:
“臼,巢形也;,三鸟也。”可见,“巢”字的本义为鸟窝。鸟窝的引申义便是巢居。这些文字的构成,我们自然可以解读出蕴藏在其中的有关原始居室建筑的演变过程。
《家语·问礼篇》注曰:“有柴谓橧,在树曰巢"。可见这个“京”字,画的正是用“柴”支撑起来的“橧”,也就是干阑建筑的形象。“巢”,象形字。甲骨文写作“”,金文写作“”,都是下面从木,绘写树上鸟窝之形状。篆文写作“”,改为下面从木,上面从甾,上缘状如三只小鸟的头。所谓巢居,就是在大树上栖身。《诗源》上说:“原始人无居室,栖室树上,称巢居。”;古代文献有“构木为巢”的记述,可知中国原始建筑存在着“巢居”的构筑方式,但巢居难有遗存。四川出土的青铜饽于,器上的象形文字中有一个双树夹一悬空房屋的形象“”,杨鸿勋释为“巢居”的象形字。它很像是在两棵树或四棵树上架屋的“多树巢”,为我们留下了巢居的生动形象。
近期笔者老家———河南汝州的一段古寨墙土墙倒塌了,可能是由于长期的雨水冲刷淘松了基础。使曾经记载了百年沧桑的墙壁消失了,我童年时代曾在上面画画、玩耍,如今蓝天白云下的美丽的墙壁消失了,它再也无法站立。它像空气一样弥散开,使光线在废墟上格外刺眼。我被一种怅然的感觉笼罩着,古老的东西是脆弱的,或许它曾在某个时间的坐标上灿烂过,连同它庇护的梦境,但是,岁月之水总是均匀地消泯着一切,何况建筑!
事实上,人类的本质是脆弱的,现实生活中的人宁愿去享受时尚而不愿去叩问历史。然而,历史发展告诉我们:古建筑既是凝固的音乐,又是我们聆听历史韵律的绝好媒体。当怀旧逐渐演变为一种时尚的时候,但愿这种情感不要仅仅表现为好奇。它应该唤回建筑应有的历史、文化和灵魂。
我国最早的居室建筑式样一为巢居,二为穴居。巢居,指南方为避免炎热及地面的潮湿和虫蛇侵袭,在树干分枝的叉面铺设枝干茎叶,并在其上搭架简陋的遮盖棚以此作为居住面。穴居,指北方寒冷及地面干燥和地势高亢,适宜挖穴居 (穴居的三种形态:原始横穴即窑洞、深袋穴、半穴居)。因为这种原始构筑活动与鸟类筑巢、蚂蚁筑穴有极其相似之处,故名巢居、穴居。尽管这种类似鸟巢的构筑、蚂蚁筑穴是那么的稚拙简陋,但它毕竟是人类有意识改造自然的活动,是人类第一次人为地把自己从自然空间中独立出来。
显然,先民们构筑木巢的动机皆是出于防御自然界中的种种侵袭,是人与自然最原始的抗争形式之一。所谓的“有巢氏”,实质是一切营造者的化身,他们“构木为巢”、“昼拾橡粟,暮栖木上”的居住环境,为我们勾画出了原始巢居的基本形态,即以树的枝干为基本材料构架生活空间。
这种巢穴式构筑形式对我国南方潮湿地区的居室建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我国南方一些地区的干栏式建筑便是在此基础上的发展。云南沧源崖画中的房屋图样,为我们再现了原始巢居的大致结构。因为如此简陋的树巢式构筑,并不能满足人们日常生活的实际需要,随着人类生产工具的改进和生活质量的提高,鸟巢般的居室逐渐被棚屋式的干栏式建筑所代替。
干栏式建筑无论是在结构技术与空间处理上都比巢居更加先进而合理,其构造形式一般是下层为木、竹搭成的桩柱,四周无遮拦,用于圈养家畜和存放农具。上层在桩柱上筑墙建屋,屋顶用树皮或草,瓦遮盖。这种建筑形式既承袭了巢居远离地面避免潮湿与蛇、虫侵袭的传统优势,又进一步扩展了室内空间,增强了遮风避雨、御寒暑的功能和居住环境的封闭性,使人们的起居更加方便和安全。我国最早的干栏式建筑的实例,最典型的便是在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的房屋式样。
这些距今约7000年前的建筑,梁柱已经开始采用榫卯接合,地板用企口板密拼,这表明当时人们已经具备了相当成熟的木构技术。继新石器时代的河姆渡文化之后,我国西南及长江流域一些湖泊沼泽密布,地下水位较高地区的居民继续采用干栏式建筑。据《太平寰宇记》载,南北朝时,居住汉中到邛笮之间的僚人“依树积木,名曰干栏,干栏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唐宋时期,被称为“南蛮"的岭南地区少数民族仍以干栏为居室。直到近代,我国西南的壮、傣、布依等民族仍习惯这种上下空间虚实互映,远离地面的干栏式建筑。
人为万物之灵。人既然是从古森林的猿猴进化而来,栖息森林的经验自然使他们想到构木为巢。据动物行为学家调查发现,与人类亲缘关系最为接近的黑猩猩,各自都有搭建在树上的鸟巢状的树巢,但每个巢只住一夜,所以非常简陋。人类远祖的构木为巢与猿类构巢栖息的承袭关系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上,人类远祖漂泊不定的生活方式,对居处的选择同样是出于短期寄栖的目的,所以,人类构木为巢的出现,其实就是猿居树上的直系发展。
原始人类居住树巢的文献记录很多。从这些文献记录中可以看出,防虫蛇、防禽兽、避潮湿是巢居的主要功能,自然地坪低下、临时是巢居的主要特征。从有巢氏时代迁徙不定的巢居,逐步到地面干栏式建筑的诞生,经历了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的漫长历史过渡。建筑学家杨鸿勋在《中国早期建筑的发展》一文中,通过翔实的考证,列出了“巢居发展序列”,为我们清晰地点明了原始巢居的演变历程。
最初的树巢由鸟巢脱胎而生,筑在单棵树上,简陋狭小,后来演变为由多棵树木构架的树屋,到后来出现干阑建筑,再向后发展,就出现了完整的地面建筑,到近现代出现的摩天大楼,建筑正是这样一步步发展进步的。尽管我们很难详细知道这种树巢树屋的具体结构和形状,但考古实物却可弥补这一阙佚。如在四川出土的一件青铜乐器上,有一个显示巢居的象形文字,写作“”,徐中舒说它“像依树构屋以居之形”,建筑学家杨鸿勋说它是多木橧巢的图形文字。多木橧巢的进一步演变就是立于地面的干栏式建筑。在浙江余姚河姆渡发掘的一处距今七千多年前母系氏族聚落遗址,就保存了许多源于巢居的干栏式建筑遗迹。直至今日,云南的部分地区仍然可以见到底层架空的竹楼,它无疑是古代干栏式建筑的延续和发展。
总之,南方的巢居和北方的穴居构成了原始社会建筑中的最重要两种类型;构成了最早的中国古建筑。实践表明:古建筑是凝固的音乐,也是我们聆听历史韵律的绝好媒体,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只有让“怀旧”演变为一种“时尚”,才能使中国古建筑唤回它应有的历史、文化和灵魂,才能使与我们朝夕相伴的情感建筑、文化建筑展现出无限生机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