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学院 - 《潍坊学院报》
月儿弯弯,星儿闪闪的夜,独守一个人的星空,怀想那个歌声走过的年代,少时旧事便如天边的云丝虚虚渺渺、缠缠绵绵地萦绕起来,难以自拔。
月儿弯弯,星儿闪闪
作者:林鹿儿
读小学时,全家住母亲单位的宿舍。那是一处旧时的医院,横短竖长的院子四周都是房子,院子中间等距离两排平房把大院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像一个“目”字。前院和中院住着医院部分职工,后院是医院新建的仓库,十几户人家前后左右住着,密集度高,各家中大声说话、锅碗碰瓢盆,彼此皆听得见。孩子们跑来窜去捎带些信息,人们也就没有了隐私。简易的生活,孩子们乐在其中。
前院有三棵梧桐树,我时常在晚饭后与夏青同攀一棵梧桐树,各自骑一树丫,大声吼唱“月儿弯弯,星儿闪闪,我们都是儿童团……”邻家的二胖也善攀树,却不善唱,闲得无聊揪来梧桐花吸蒂部的甜滋味,次日晨起,嘴巴肿得老高。
中院有棵大槐树,槐花大放时,医院院长家的大小子大林举着钩子昂首立在树上,很男人的样子。树下的孩子们雀跃着抢槐花枝,吃得满口香。
人与树息息相关,每个人的童年故事里都有一段关于和大树的那点事。人之初,把树看作朋友,与树说话,与小动物玩耍,与自然中的一切和谐相处。儿童的世界永远阳光灿烂,无比美好。
大人们总是忙,白天上班晚上开会学习、斗私批修,那个院子便由孩子们去闹腾。我们打懒滚铁环弹玻璃球,上墙爬屋、跳绳跳房跳皮筋,某段时间我竟迷上了与男孩子扇元宝。我们那时候叠元宝,通常是用牛皮纸,而牛皮纸多半来源于建筑工地的水泥包装袋,不洁且货源不足,我决意创新。我约二胖到后院,令其蹲于窗下,我踩其肩从破了玻璃的那个窗格中钻入仓库,我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大院的孩子统一使用上了用旧帐页叠的元宝,不久,我又在仓库里发现了山楂丸、食母生、宝塔糖 (一种治疗小儿蛔虫病的药),小伙伴们个个衣服口袋鼓鼓,拿去学校分与要好的同学,联络了感情。
夏青的妈妈说话夸张,她拉着女儿的手大吆小呵地去院长家,说孩子吃了过量山楂丸,产生了负作用。我挨了一顿狠揍。小时候每每犯错,母亲必罚,程序不变———先罚站,后写检查,最后表决心。检查须写的深刻、到位,否则撕了重写。我今已人到中年,习惯于时不时地提笔写几句,唯是少时写检查形成的惯性行为吧。
二胖说夏青是叛徒,她的哥哥夏泉受了牵连,无人搭理。医院来人将仓库里的物品一箱又一箱地装到地板车上,一车又一车地运往新建医院。空出的房屋被粉刷一新,挂上了托儿所的牌子。
我打算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让大人们刮目相看。我们到大林家开会,商议演出《红灯记》事宜。大林说他演李玉和,指定大军演地下交通员,小冬演磨刀人,二胖演日寇鸠山,夏泉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叛徒王连举的角色,伟红毛遂自荐扮李奶奶,李铁梅的扮演者当属模样最俊的爱群。
儿童版《红灯记》定于星期天晚上演出,地点选在托儿所的白墙前。我们按照电影院的正规套路搞好演出。开演前先放一段幻灯片,内容类似如今的公益广告。幻灯片由我土法制作,用一块块的小方玻璃,画上图画,编上顺序号。放映时,左手举小玻璃,右手拿手电筒照玻璃背面,图画便映到了黑夜的白墙上,画面通过手电筒光柱的映照出现在墙上,已是放大了几倍且有动感。我用老潍县味的普通话给画面配音:“葵花开放向太阳,红小兵成长全靠党”、“忠不忠,见行动,解放军心最红”、“学习潘冬子,做革命的好孩子”等等。
我们的《红灯记》演出顺利,只是二胖没出息,演到最后一场时,李玉和拒不交出密电码,贼鸠山气极败坏,被革命者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所吓倒,声嘶力竭,一不小心,“噗”地一声努出一串浓烈的响屁,惊得众伙伴哇呀呀叫着掩鼻而逃,此事成为笑谈。二胖生性愚笨,愚笨之人通常厚道且善于制造笑料,因此,任何一个群体中,愚笨的人往往比精明的人受欢迎。二胖在大家的嬉戏褒奖中幸福茁壮地成长。
大林和爱群在排练样板戏的过程中增进了交流,加强了团结,提高了觉悟。
读高中时,我与爱群同班。那时,我们全家已搬到父亲单位的宿舍,放学后我常到爱群家写作业。大林年满十八岁,报名参军,远行前,爱群托我将《青春之歌》、《牛虻》之类尚未解禁的书籍分次借与大林看,里面皆夹带着朦胧小诗。大林还书亦通过我,却未曾回赠个把文字。大林做事向来理性,爱群刚懂得怎样喜欢一个人,心思已被袒露,却遭遇冷漠麻木,自是羞愧懊恼,无奈中,只好翻来覆去地折损自己的心……前几年,我去爱群居住的那座城市出差,我们彻夜叙旧。爱群说,当时她亦懂得爱上一个人,应是欲擒故纵,用强势去攻,剧烈地表白,必是把自己推到了自尊的悬崖边缘,并落个纠缠的名声。但是,当爱来临时,是难以做到含蓄和遮蔽的,真爱的滋味原本就是火辣的,形式当然应该自然而简单。爱群还说,成人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大林,也不想见,见不如不见。
中年的女人,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日夜操劳,日渐衰老的模样使得她们变得异常脆弱,于是,她们便各自在心里或多或少地藏了点儿梦,悄悄地把玩自赏。她们深知,倘若有一天梦破了,日子便百分之百地落入了生冷的现实。不堪设想。
当年的宿舍大院已不存在了。我总是习惯在春天里推开窗,长时间地去凝望梧桐树头的一树繁花,总是习惯在五月里独自驾车到郊外的槐花林,去嗅那曾经相识的气息。月儿弯弯,星儿闪闪的夜,独守一个人的星空,怀想那个歌声走过的年代,少时旧事便如天边的云丝虚虚渺渺、缠缠绵绵地萦绕起来,难以自拔。
曾为孙悦唱过的那首《伙伴》而感动,深信歌的词曲作者也如我一般拥有浓浓的怀旧情节:“敞开你的一扇门呐,世界离你还那样远吗?钟儿滴答,流浪飞沙,真的把颗童心都带走了吗?一声呼唤,儿时的伙伴,梦已离开,一切又回来,一声呼唤,儿时的伙伴,云儿散开,笑容又回来,我的伙伴啊,你还是那么的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