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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理工大学 - 《山东理工大学报》

明天见

作者:外国语学院 张怡真    
2020-12-25     浏览(160)     (0)

文章讲述了作者与朋友阿宋在高中时期共同度过的时光,从初识到相互理解,互相扶持。虽然阿宋选择了复读,但两人的友情始终不变。最后,作者感叹即便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仍能在明天相遇。


阿宋是我的朋友。

好朋友不足以形容我们之间的情谊,闺蜜于我们两个不善表达情感的人而言又过于矫情,于是我们便称彼此为对方最好的朋友。

2016年7月,学校选拔出中考成绩最优秀的150名同学,组成实验班,提前开始上课。阿宋是踩着录取分数线进入我们班的。她第一次来到我们班时,我们已上课一周有余,我也早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个子比我还小的她被安排在我正后方的座位。“优等生”的自信心作祟,我“耀武扬威”地和后座的同学讨论着数学老师最新布置的思考题,宣示主权般地暗示她:“嘿,新来的,我不仅成绩比你好,和你同桌也玩得很好呢!”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阿宋的成绩是因为中考失误所致,更不知道她对数学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力。看着天生冷脸的她坐在座位上,盯着数学书完全不受我影响,我很快失去了“挑衅”她的耐心。于是只得悻悻地转过身,继续同数学题死磕。阿宋戳我后背时我有些意外,但又故意端起高冷的架子,微微侧头,压低声线问一声:“怎么了?”阿宋很真诚地答道:“刚刚你说的那道数学题我不太明白,可以给我举个例子说一下吗?”

“举个栗子太小了,我给你举个西瓜吧。”当时沉迷于谐音梗的我忘记自己在和一个新来的“敌人”聊天,嘴快地接上一句玩笑话。阿宋瞬间爆笑,高冷飞到九霄云外。

从栗子开始,我便将阿宋从“敌方”拉到“友军”一边。高一上学期分班时,我们前后桌六人组四分五散,唯独我和阿宋同班。阿宋终于坐到第一排,而我像从前一样,徘徊在第三、四排。上课再也没有人用笔偷袭我的肩胛骨,用“凶巴巴”的声音叫我低下头。每天放学从教室走到校门口的一小段时间,成为我们一天中最快乐的聊天时光。

我和阿宋住在不同的小区,但两家都离学校不远,从学校至家甚至不足500米,我们却都执着地骑自行车上下学。我们从二楼的教室走到一楼的停车场,楼道中时不时有人从四楼探下头,大喊:“张怡真,你笑得太大声了,四楼都听见你笑了!”

冬日的中午,阳光尤为温暖,阿宋看着妈妈给我绑在山地车上的花点“时尚”挡风手套,嫌弃不已。怕冷的我时常要再额外戴一副手套,那时阿宋总把头扭到一侧,捂上双眼,念叨着“快点”;夏日的夜晚,我们经常和分在隔壁班的旧友在楼道打闹一番,被她们“穷追不舍”后气喘吁吁地下楼骑车,我推着阿宋,帮她拖住装满书的书包,跟她讨论回家是先洗澡还是先吃西瓜。

校内禁止骑行,于是我和阿宋每天推着自行车,像公园中散步的老年人一般,慢悠悠地一边聊天一边走。警卫大爷早已认识我们,中午我们出来晚了,大爷便挥着警棍直催我们:“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吃饭?”高中规定全体走读生晚上放学穿反光服,我和阿宋有时忘记穿反光服,便让有反光服的一人站在外侧,另一个猫着腰贴在内侧蒙混过关。年级主任值班时,我们躲不过他的“鹰”眼,只得灰溜溜地去“黑名单”上签字,门卫大爷看到我俩,总是敲敲我们的脑瓜,将我们“偷偷”放走。

起初我们总是走到学校划定的骑行线后骑车分别。后来话越说越多,站在骑行线聊天总会妨碍其他骑行的同学,于是我们便走到十字路口再分别。我骑着我的蓝色山地车向东,阿宋骑着她的白色死飞向南。

“明天见!”

比起再见、拜拜,我们更喜欢说“明天见”。每个大周要上13天学,每说一个“明天见”,快乐便多一分。如果是元旦或寒暑假,我们索性说“明年见”“下学期见”。哪怕我们知道明年仅在两天后,下学期只在三周后,还是会觉得我们要分开很久。再见面时,仿佛一个世纪未见,一箩筐说不完的话。

2019年6月7日,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走放学路。我因数学没考好而情绪低落,阿宋也对白天的考试闭口不提。沉默地走了一会,我挑起话头,说高考后一定要开通B站大会员,一口气把这一年欠下的番剧补完。阿宋思考几秒,回我:“那我就不开通了,蹭你的就好了。”不知不觉中便开始两人互怼。

“那我走啦?”

教室到十字路口的距离永远那么短。可是到那天为止,我们再也不必说明天见了。明天变成一个宏大的、盛典般的形容词,用来形容我们查分数、收到录取通知书、去大学报到的未来,再也不是13天中的某一天了。

“嗯,你先走吧。”我家比阿宋家远,阿宋总让我先走。于是我跨上自行车,向东驶去。

“走啦!”我试图耍帅,想留给阿宋一个挥手的背影,无奈车技不佳,手刚举到一半便急忙放下抓紧车把。“你小心点吧!”阿宋一如既往地嫌弃着我,即使炎热的6月,妈妈把防风手套从车上拆下,她的语气还是同“快点”一般。

明天一向来得很快。查到分数的那天,阿宋便悄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虽然已猜到她成绩不佳,但我始终觉得我们会在不同的学校,用同样的努力换更好的未来。

但阿宋选择复读。

阿宋最后一次敲开我的聊天窗时,轻描淡写地说她要去复读。我们的聊天在温水煮青蛙似的沉默中结束,无论谁发多长的话,另一方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思考如何作答。久而久之,我甚至不记得最后未作答的人是谁。

听学弟说阿宋去了学校的复读班,为高考改革而奋斗。我无从得知真实与否,给阿宋发过去的几十条消息都石沉大海。阿宋很少再上社交软件,最近的动态也停留在“转发锦鲤希望我高考成功”。每逢节假,我便给她发长段的祝辞。写到结尾,总想加一句“明天见”。

可是我们明天不会见了。我先向东而行,而阿宋则后向南而行。明天是2019年9月1日;明天是2020年1月1日;明天是2020年7月7日。明天是我在大学对着韩语单词发愁;明天是阿宋坐在高考考场。

2020年高考落下帷幕,阿宋以超一本线40分的成绩考到一所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成为一名公费师范生。我们一个在山东北面,一个在山东南边,她却依然是看到护手霜便会想到我冬天手干、立马下单邮寄给我的阿宋。

阿宋包容着我的所有不足,她如一湾深不见底的湖水,任我丢进石头,以利刃探刺,却仍风浪掀不起。我锋利的钝角遇见她圆润的水面,便再也砍不出血光。她是在我同她讲“如果我得了癌症,希望能死在冰岛”时,回我“我们去冰岛旅行吧”“如果你死在冰岛,我会把你带回来葬在家乡”的人;是在每个失眠午夜让我早休息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无数次和我挥手道别,却能明天见的人。

自我和阿宋认识伊始,我们总前后脚走在两个方向。然而我们却总是轻松地将对方的手松开,大步阔进。因为我们知道,无论对方走得多快、多远,我们总能在明天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