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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师范大学 - 《河北师大报》

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

———读《夏屋,以后》

作者:苏章楠    
2020-04-15     浏览(70)     (0)

这篇文章介绍了尤迪特·海尔曼的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中的两个故事,其中一个游戏“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引发了作者对小说作用和人物逃避现实的思考。文章认为海尔曼的叙述和故事主人公的回忆让读者想象不同的生活,以缓解现实的不确定性和快节奏。

  《夏屋,以后》是尤迪特·海尔曼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全书共包含6个小故事,1998年在德国出版后广受好评。“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这个游戏就出自于《飓风》,它叙述两个年轻女子在加勒比海岛上度假的最后几天,即将到来的热带风暴给以自我为中心的爱情投下了阴影,与其说是叙述爱情,不如说是叙述对爱情的想象,以此逃避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爱情。《在奥德河得这一边》叙述一位心力衰竭的艺术家躲进奥德河畔远离尘嚣的田园风光中,两个身无分文的年轻人兀自闯来,搅乱了一池静水。主人公在无奈的生活现实中一步三回头。一切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刻骨铭心的情感描述构成了《夏屋,以后》全书的基调。作者所描绘出的这幅贫乏苍白感情的静物写生,被德国当今最权威的文学评论家赖希·拉尼茨基称为“几乎是德国整个一代人的状况和情绪的表达”。该书评价呈两极化分布,一方认为这个小说体现了两德统一之后的柏林青年的精神状态,平静生活下的不安、沉重,虽是日常生活却不轻松。另一方则认为作者特别“安妮宝贝”,矫揉造作,缺乏内容。

  尤迪特·海尔曼的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中的第二篇小说《飓风》,诺拉与克里斯蒂娜玩了一个游戏,叫“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这种游戏没什么规则,诺拉对克里斯蒂娜说,“你想象一下,自己想象一下。”这个游戏,是我对全书印象最深的一个片段。
  这个游戏对应的就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从自己所处的生活中暂时离开,想象自己处于另外一种生活中,而另外一种生活,也是处于它所在世界的合理生活。我们躲在一个和现实一样“真实”的生活中,合理性地想象另外一种人生,以此逃避我们现存的生活。有老婆孩子的卡特与克里斯蒂娜互相爱上了对方,为了不打扰卡特的家庭,克里斯蒂娜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才匆匆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因为不可能在一起,诺拉才与克里斯蒂娜一起想象,假如克里斯蒂娜是卡特的老婆,一起在这里的生活,想象的生活都符合小岛人的生活方式,也符合二人的性格。这个游戏需要的就是合理的想象,假设的真实,小说也是一样。我们需要进入到海尔曼为我们营造了真实的艺术世界,自己想象这么一种生活,想象自己的红玛瑙手镯,想象飓风来临前的小岛,想象和索菲坐在咖啡馆里,和画家在工作室画画。在文学的假设性中,度过另外一种生活,由此收获千姿百态的生活态度与生活方式,从而躲避自己必须度过现实生活,并以良好的状态再次回到现实生活。
  我们通过小说世界“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来短暂地逃避现实,又在小说世界中主人公们“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中反观现实。想象的生活能唤醒我们真实的生活状态,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到,小说受到认知激情(胡塞尔看作是欧洲激情的精髓)的驱使,去探索人们的具体生活,保护这一具体生活逃过“对存在的遗忘”,让小说永恒地照亮“生活世界”。小说的作用就是如此。《红玛瑙手镯》中,主人公和自己的爱人都是曾祖母爱情见证人的后代,正如米兰·昆德拉说的自己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她的生命也只是她母亲生命的延续,有点像台球的移动,不过是台球手的胳膊所做的动作的延续,”小说叙述人的生命也是曾祖母生命的延续,她试图记起那段充满背叛与出轨的爱情,用曾祖母的爱情故事来延续自己的生活,以此激发爱人对自己的激情。读者也是如此,想象小说世界中人物的生活,暂时躲在现实生活之外疗伤,唤回自己在现实生活的激情。
  海尔曼的小说首先就让读者躲避现实的不确定性和快节奏,她的小说是缓慢的,有铺垫的,她总是将故事拦腰折断,把中间或者后面先摆在开头,再开始叙述前面的故事。在一个缓缓的铺垫下,重新来到开头叙述的部分。有意放慢叙述的速度,叙述顺序代替故事发生顺序,减缓了故事的冲击感。现实不会预知未来,人们的每一个决定和行动都会使人生的走向截然不同,小说却可以,提前告诉读者后面的故事片段,暗示了故事的结局,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讲故事,而是先交代“后来他们都……”。现实的生活从来不会放慢自己的速度,也不会在事情开始就知道结局,它总是扑面而来,给人迎面一击,充满不确定性,人们因此痛苦,踟蹰不前。《红玛瑙手镯》的开头就告诉读者第一次且唯一一次去看治疗医师就搭上了红玛瑙手镯与自己的恋人。《飓风》中开头就是塔拉与克里斯蒂娜玩的游戏,“自己—这么—想象—一种—生活”,暗示了克里斯蒂娜与卡特之间的不可能,只能通过游戏来想象他们在一起的生活。在《索尼娅》中,画家赞赏索尼娅的韧,话锋一转又说这种“韧”来自她的微不足道。画家欣赏她,但又害怕爱情的感觉:索尼娅对自己必不可少,没有她就活不下去,这种感觉让他害怕。面对费雷娜,画家可以顺畅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因为她不在身边就惦念她。为了逃避爱情带来的对自己的控制,画家跑去汉堡向费雷娜求婚。画家爱自己要超过索尼娅,“微不足道”这个词语,在开头就已经暗示,画家不会与索尼娅结合。在这样的心里预设下,读者缓解了内心对故事发展走向的恐慌,也因此缓解了对现实走向的恐慌。
  除了海尔曼的叙述让读者自己想象这么一种生活,在缓慢忧伤的基调下,逃避现实的快节奏与不可预演外,她的故事主人公也在逃避自己的生活,在这里自己想象的一种生活就是通过回忆,对自己的生活状态避而不见。在《某种东西的了结》中,索菲坐在咖啡馆讲述了自己外祖母的故事。外祖母晚年身体不好瘫痪在床,体面地为孙女过完生日之后,用一把烈火结束自己的生命。索菲每讲一段外祖母的故事,就要从回忆中转向现实,女招待员冷漠的态度与外祖母的乐观态度正好相反,索菲企图用讲述外祖母的故事来逃避现实的冷漠。与《某种东西的了结》类似的是《巴厘岛女人》,叙述人一面与朋友参加狂热荒诞的舞会一面回忆自己失去的爱人,现实的荒诞狂热缓解了失去爱人的痛苦,而后者也使叙述人躲在自己的回忆中,暂时躲避现实的无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