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的海滨小城,有座虎头峰。这个七十米高的小山头并非形似虎头,能冠以如此霸气的名字,全赖身后的山脉形似卧虎,既有虎形,岂能无头?于是,这个位列最前、斜斜向外伸出的小山头便荣升“虎头”之名。
虎头峰上乱石嶙峋,植被稀少,被本地人戏称为“秃头老虎”,平日里也鲜少有人踏足。散步游玩的人们上了山,大多径自往铺了石阶、林荫茂密的“虎身”去了。而我,却独爱于傍晚时分向“虎头”进发。峰顶没有草木遮蔽,显得四下开阔,攀上去向下观望,虽不算高,但也会感到“一览众山小”。然后,我便会寻一处平坦的石头坐下,静静欣赏虎头峰的晚霞。
许是为了陪衬太阳的威严,白天的云总是很轻透,薄纱似的这边一片、那边一缕,在万里晴空中随着风儿飘摇。傍晚的云却完全是另外一个脾气,趁着日光稍减,不知从哪里聚拢来,抱作一团团,眨眼间便堆满了天空,整齐得就像冬日菜畦上盖满的皑皑白雪。这番魔术一般的变化最是让我感到惊奇,每每都想看清这云中的底细。我举目望向所有的云朵,却又望不尽所有的;我想仔细看清其中一朵,却又分不出究竟是哪一朵,它们每一朵都像是一个小世界,演化着自己的故事,隐藏着自己的心事。很快,阳光由金黄转为橘红,在云朵的包围中笼统钝去,留下毛糙而简短的光影,直投入我用力睁大而微疼的眼睛。
待我揉揉眼再次望去,云层之间已骤然腾起绚丽的晚霞,它们从橘红色的基点扩散开来,迅速包围我所在的天穹。浮光透过罅隙,在灰白的底色上勾勒出烁亮的凌杂边缘,却把绵白的云团映衬成了如墨似的黑,这一明一暗在我的眼前构造出丰硕的对比,相携在晚风中舞动。
身边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迸发出辉煌的色彩,嶙峋的山石变成雕塑般的剪影,蜿蜒的枯藤泛出浅浅的金芒,石缝间的草叶上闪烁着油亮的光泽,将生命的坚强展露无遗。我兀自淹没在这奢华的美感中,并痛恨自己无法用言语准确地表达出来。古人常常以晚霞隐喻感伤,但虎头峰的晚霞,却能将白日里无人问津的“秃头”峰顶,化腐朽为神奇,映照出勃勃生机,比起那从众喧嚷的林中“幽静”,岂不更加引人入胜?
直到夕阳通红着脸躲入云层之下,直到漫天流云燃做灰烬,于是世界收敛了光芒,在厚薄不一的夜幕上,睁开无数晶莹的眼睛。但我仿佛看到,在地平线的另一面,一轮通红的朝阳正奋力跃起,肆意挥洒着激情,和蓬勃的活力。